“这批药品，我们想拿走九成！”叶部长一咬牙把底牌说出来了。做生意就是这样，你只要开出价码来，那我买多买少都是生意，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庄其锋开口就说白送就为交个朋友，那自己拿走一半还不算完，还提出来想要九成，实在是很拉不下脸来。
“什么？！”这回轮到庄其锋吓了一跳，表情也很纠结痛苦，“两位哥哥下手可太狠了，这是要把我当成日本鬼子来宰啊！”
“嘻嘻，哪里的话？我们绝没有把你当成鬼子的意思，”王平一直在仔细观察庄其锋，见他如此表态，心下大定，知道这事儿完全有的谈，否则庄其锋就该拂袖而去了。于是他决定活跃下气氛：“……我们其实是把你当成了地主老财，这是在打土豪呢！”
叶部长也在一旁帮腔：“庄营长啊，说实话啊，这药可不是我们晋察冀一家来用，总部要送一些，延安要送一些，此外我们还要派出有力部队到更深远的敌后去开辟新的根据地，路上也都要带些药品。我知道拿走九成很多，但，我们需要这些药品！”
我们需要这些药品！这理由很好，也很强大。庄其锋不是没想过八路军会拿走更多，但没想到会是这个比例。
王平跟着补充道：“老弟，你这个营最多一千人马，剩下的药品也够用一两年的了。”
庄其锋的心里还是有点儿不爽，因此继续保持沉默。
叶部长又说：“来的时候，聂司令交代过了，我们可以给你枪，或者大洋，甚至地盘。总之一定要让你满意，心情愉快地和我们交换。”
“喂，枪和大洋什么的就算了，这地盘一说可是没有什么诚意啊！”庄其锋不满地叫了起来。
“庄营长这话是从何说起啊？哪家军队不是最在乎地盘的啊？”叶部长不解地问。
“八路军来到这唐县四周至少有两个月了吧？两个月足够你们在各村建立起政权机构了，你问问王政委是不是这样。人心都已经拢到你们八路军那边了，这样的地盘我拿来有什么用。”
“我们可以把人都撤走嘛！”王平笑呵呵地，“这些细枝末节地都好办，问题是你到底想要什么，都说出来嘛！”
“是啊，说出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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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其锋借喝水整理一下思路。目前的形势是，自己在唐县，前面是强大的鬼子，左右和背后是庞大的八路军，如果不能取得八路军的信任和支持，苦头以后有的吃！所以在药品的问题上其实不是八路军付出什么条件让庄其锋满意的问题，而是庄其锋借送出这批药品的机会要让八路军觉得这人够朋友！遇事儿值得帮他一把。这样一来，提条件什么的就不能狮子大开口，否则，八路军拿走了药品就变成了等价交换，就不觉得再欠你什么人情，以后有事求到人家就难开口了。
“我提个方案吧，”庄其锋拿定了主意，放下水碗开口了，“药品你们拿走七成，条件是柳医生和昨天来的这两名护士要留在我这里。我理解你们八路军也非常缺医生，而我这里的伤员又不是很多，所以，我建议在大青沟里成立一所医院，你们可以把伤员送到我这里嘛！嗯，就以一百人为限吧。放心，我保证一视同仁。”
叶部长和王平都觉得这个方案不错，一方面拿走七成的药品大致可以满意，另一方面己方的伤员还能在庄部继续得到药物和治疗，大青沟里也是个不错的设立医院的地方。
这个方案也是庄其锋早就盘算好的，最主要的是伤员们从此有了医生，而剩下的药品也够用个一两年的。至于以后，到那时自己还在不在唐县，甚至还在不在人世都不知道呢！
“非常感谢，这个方案我们完全赞同，请问庄营长还有什么其他条件？”
“本来没有了，但是刚才你们提到地盘的事儿提醒了我。”庄其锋笑咪咪地盯着王平看，“按上海滩的规矩，我这也算是交过保护费了。你们的地盘我不敢打主意，至于我在唐县的地盘，也请你们给予尊重，不要打主意，能行么？”
“什么意思？我们当然不会打你的地盘的主意！”王平佯作不满。
“唐县境内肯定有一个中共县委在活动，他们是谁？现在在哪里？在做什么？有没有组织村一级的政权机构？有没有暗地里拉起了一支武装？王政委，你能回答我这些问题么？”
“小心眼吧你！”王平一脸的鄙视，“老实告诉你，唐县县委，有！但刚成立不久，还没有公开活动过，更没有你说的拉武装什么的，你这个小小的唐县，我还没看上眼！”
是不是真的如此，庄其锋没兴趣和他掰扯，他很认真地说：“两位，晋察冀有几十个县份，而我只要一个唐县，我足不出唐县，你们也不要进来，能够达成协议么？”
“没问题，来的时候聂司令交待过，我们不会插手唐县的事情。”叶部长拍胸脯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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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进来了一个八路军战士，把一张电报纸交给叶部长。叶部长看后又交给了王平，王平看后再传给庄其锋。
“……根据地四周敌人近期大量调动，今天午后突然开始集中伪军及征派民伕等，判断一两天内即可能发动大规模围剿。请王即刻回到指挥岗位，叶继续留在庄部……”
庄其锋看罢电报叹了口气，说：“看来我们耽误了太多时间了！我没有什么其他条件了，你们拿上药品即刻回去吧。我也要布置反扫荡事宜了。”
“非常感谢庄营长，我们今夜就走，要不要我们留下些人手帮你一把？”叶部长握着庄其锋的手问道。
“不用了，我这里应该不是鬼子的主要方向，我有办法应付！”庄其锋自信满满。
“老弟，别把话说得太满！我担心你那些药品啥的，别不舍得给我，反倒便宜了小鬼子！”王平在一旁不放心地叨叨。
“乌鸦嘴！操心你自己的事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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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县县城内，四海酒楼的后院。
温馨的烛光下，刘世坤哼着小曲儿，哧溜一声来了口小酒，再夹了一筷头的鸡肉送进嘴里，边嚼边点头说：“这药材喂养出来的野鸡就是不错啊！”
“屁的野鸡！”旁边陪着的春妮一脸的愤愤，“就是家常的老母鸡，还是肉最老的那种，我从早上就开始炖了，这才勉强可以吃。那个姓庄的家伙找了个什么厚脸皮人给他办事儿啊！一没钱花了就拎只破鸡上我这讹上十块大洋！”
“哈哈哈——”刘世坤笑得十分欢畅，“我岂能不知这就是家常老母鸡，爷我今天吃的不是鸡肉啊，我吃的是心情！懂吗？！女人家就是眼皮子浅！几块大洋也叫钱？人家这是瞧得起你！”
春妮那可是风月场上打滚出来的，惯会迎合男人心理的，忙给刘世坤倒满了酒，笑着说：“今儿怎么这么高兴？我可听说了，新来的那个姓齐的可是挺有手腕的，三下两下就从你警察局这儿拉走不少人！”
刘世坤笑得就更开心了，笑得都顾不上说话，自己前仰后合了一会儿，这才哧溜了一口酒说：“他人是很聪明，但缺智慧，或者说他太急于在这乱世里建功立业，要知道这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啊！他新成立了保安队，是从我这里拉走不少人，但那都是些跟我不对付的人，是以前各路关系往我这里硬塞进来的。这下好了，警察局里清净了不少，还腾出不少位置来，有的是人想进来呢！一个位置咱们又能至少赚上五十块大洋！”
“可是现在那姓齐的在唐县成了日本人下面的头一号人物，神气得很！我看着就不爽。”春妮撅着那诱人的嘴唇不依。
“哈哈，何必跟一个要死的人置气呢！”
“什么意思？！”春妮睁大了眼睛。
“你没注意到今天街上的动静？告诉你吧，今天上午，从保定来了一个中队的日本兵，还带着一门炮，那个据说被送回日本的黑木也回来了。保安队今天下午就关门闭户的不见人影了，估计明天一早就要进山扫荡去了！”
“啊？进山扫荡？那世坤你……”春妮的心一下子就抽紧了。
“嘿嘿，咱是人家口中的废物，只配看个门什么的，自然是留在县城里了，以后这种事情都不用我去了。你说，值不值得喝上一杯？”
春妮拍拍她那高耸的胸口，长出了一口气，又一把抱住刘世坤的胳膊：“不去就好，上次真是吓死我了。咱们不用再升什么官儿，只要能每天守在一起就好。”
刘世坤也有点动情：“是啊！再告诉你一件事儿，前几天……那个人打下了望都县城，保安队长当场给打死，维持会长，警察局长也是给抓住了直接毙掉，三家也都给抄了个底儿掉，看来当时那人在唐县的时候还真是手下留情了啊！……有道是‘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啊！这么看来，我虽然有点儿废物，可好歹能让你每天都有个热被窝不是！”
春妮把抱在怀里的胳膊蹭来蹭去，靠在刘世坤耳边低声喃语：“不相干的人哪里知道你的好，你可是很棒很棒的呦！”
刘世坤顿时被勾的意兴勃发，于是这两个内心惶恐觉得有今天没明天的男女立刻滚作了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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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了叶部长和王平，庄其锋就见到了老许。
老许叫许东山，是姜尚城带过来的东北军老兵，已经年过四十。在永定河南岸阻击日军的时候，他腿上挨了一枪，后来虽养好了伤，可是落下个轻微残疾，平常走路看不出来，可爬山涉水急行军什么的就吃不住劲了。后来庄其锋提出需要安排一个人在县城里联络刘世坤，姜尚城就推荐了他去。
“老许，你这阵子在县城里没惹人怀疑吧？”庄其锋问道。
“没有，没有，我东北口音不重。再说了，这年月流落在河北地面上的东北人多了去了，一点儿都不扎眼。”
“那就好，对刘世坤这个人，依你看我们能信他几分？”
老许摇摇头说：“他这个人胆小怕事，暗中提供点儿方便还行，遇上要紧事我看够呛！比方说这次鬼子增兵的消息他就不敢直接告诉给我，而是在大街上故意地驱赶摊贩，口中嚷嚷说一会儿有大队的皇军要进城，叫我等不要挡路。末了，鬼子的人数还是我在城门口一个个数出来的。”
“嗯，那你以后对他就要留一手了，觉得苗头不对就赶紧跑，大不了我们以后再换别的人过去。”
“谢谢长官了！我倒觉得问题不大，刘世坤这个人怕日本人不假，但他也怕我们警卫营报复他啊！若论起胆子来，我看他都不如四海酒楼的那个春老板。”
“你说春老板啊……”庄其锋脑海中顿时浮现出了一个妖娆的影像来，空气中若有若无的一丝香气还伴着咯咯的笑声。老许大概也是想起了县城里流传的一些谣言，嘴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庄其锋很快收起了心思，继续他的谈话：“不管他了。你以后还是要小心那个新来的保安队长齐澄元，我当时也是一念之仁把他给漏过去了。现在回过头来再看，这小子的心计还是满深沉的，观察对手也很有眼力，是个铁杆汉奸，绝不可能为我们做事，怕是以后要搞风搞雨啊！”
“这小子是有两把刷子，这才来了几天就把刘世坤手底下的警察们弄得人心浮动，不少人都跑到保安队里去了，再加上维持会的苏耀祖帮他从四里八乡的找了不少地痞混子，现在已经拉起了一支七八十人枪的队伍。”
“哦？成绩不小啊！能有多少战斗力？”
“够呛！先不说武器啥的都不齐全，单说这时候上赶着吃这碗饭的能有好人？都是一帮子流氓混混啥的，这几天在县城里已经干了不少欺负老百姓的坏事，连我都挨了几脚踹哩！”
“哈哈哈，老许，这口气我给你出了！只要他们敢跟鬼子一起进山，就绝不客气！——不说这些了，怎么样？你这阵子在县城里生活还好吧？钱够不够花？对了，你这个月的军饷还没领呢吧？”
老许笑呵呵地：“最近日子过得不错，按您交待的，我一缺钱花了就拎只老母鸡卖到四海酒楼里去，钱的事儿不愁！隔三差五地还能喝顿小酒。我还相中了一个门脸，打算租下来开个山货铺子，以后就不用在街边摆摊了。”
“这是个好主意啊，山货我让春儿给你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