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顾青、贺卫方还有几个八路军战士在大路拐弯处消失后,庄其锋闷闷地往营部走。
到底还是抗日烽火剧啊!临分别的时候,顾青拒绝了庄其锋的握手,而是提议相互致以抗日军人的敬礼,这让他想拉拉手的愿望落了空。再一想到每一次鬼子扫荡过后,都会有一些人再也见不到了,谁也不知道下次会是谁。八年下来几百次的扫荡,每一次都是一道坎啊!
迈进营部的大门,出人意料地,杜雨桐在等他。
“庄营长,我需要你的帮助。”她直接了当地提出要求。
“好说,我知道你担心家人的安危,等下我安排人送你回后方。”
“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兵荒马乱的,我回去又能干什么,难不成要闯一闯南京城?”
“那你的意思是——”
“我藏了一部电台,需要你派人帮我取回来。”
电台?庄其锋闻听差点儿跳了起来。小娘皮,这么久了你都不说!要不是这次知道了家人身处日寇的铁蹄之下,恐怕你还要接着瞒下去是吧!
“对不起,电台的事我也有苦衷,”杜雨桐咬着下唇,“这次算我欠你个人情,将来一定还你。”
本来还想和她拌两句嘴,可再一看杜雨桐那双红肿的眼睛,庄其锋就暗自叹了口气,算了,人家家人正处于血雨腥风之中,这个时候无论如何要帮忙的。
想到这里,他冲屋外喊道:“春儿,去把肖教官请过来。”喊完回过头来又冲杜雨桐伸出两根手指道:“是两个人情哦!上次你答应演奏一曲的,结果却跑了。”
趁火打劫的无耻家伙!竟然把这事也翻出来了,杜雨桐心中暗骂。
她心头一转就有了主意:“小气鬼!两个就两个。不过我今天可以先还你一个人情。”
神马意思,先还一个人情,怎么个还法儿?庄其锋不禁开始想入非非。
“就说说和你未婚妻一起来的那个姓贺的……”
“姓贺的怎么啦?”
“不要说我没提醒过你啊,这个姓贺的可不是什么记者。”
“什么意思,你认识他?”
“没见过,不认识。”
“那你凭什么说他不是记者?”
“他这种人我见得多了,那种熟悉的感觉错不了。”
“说详细点儿。”
“嘁,就说这么多,你爱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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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文我们说到这小鬼子急于南下抢功,对晋察冀根据地的第一次大规模扫荡就很快结束了。但在南下之前,猴精猴精的小鬼子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在12月14日,也就是鬼子宣告占领南京的次日,纠集了一群大小汉奸们,在北平成立了“伪中华民国临时政府”。
这下子可乐坏了不少人。原来听起来就是个民间组织的各级“伪维持会长”们摇身一变,变成了正式的“县长”、“市长”甚至是“国家元首”。这帮子在国民政府里找不到官位的过气政客们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什么成立“治安军”啦,组织“新民会”啦,还有印制发行伪货币啦,就都风风火火地做了起来。
伪政权从上到下一级级地建立起来,到了唐县这里,就变成了原伪维持会长苏耀祖出任县公署知事,不过大家都按老习惯喊他苏县长;县公署下设了若干科室,刘世坤担任了其中的警务科科长,但他很不舒服那个姓苏的爬到了自己头上,仗着警察队伍已经被打造成铁板一块,仍要求人家喊他刘局长;最得意的是齐澄元,他在日本人那里的宠信分毫不减,得到了一个治安军团长的职衔,只不过他现在手里只有从羊拐沟逃回来的小虾三两只。
小鬼子黑木的命运也翻转过来。他以平民身份志愿随军出征的事迹被有心人报了上去,有关上级终于撤销了对他的判决,恢复军籍,只不过十四师团是回不去了,安排在即将前来保定地区接防的守备师团里,仍旧任唐县守备队长。
川村少尉带着的那个残缺的中队还没走,属于黑木的专职守备中队还没到,再加上到了冬天最冷的时候,唐县就迎来了难得的一段“风平浪静”。庄其锋自然是利用这个机会在大山深处埋头练兵,齐澄元也没闲着,东奔西走地到处拉人组建他的治安军。
不过他的一番努力收获不大,为啥?因为还有超过三十号的马仔还在庄其锋那里当“苦力”呢。庄其锋也没客气,打发了两个受伤的回县城传信,一百块大洋一个俘虏,钱到放人;钱不到,就都留在南营镇给警卫营盖宿舍,多冷的天都不让休息。
一百块大洋可不是个小数目,家属们很自然地就找上门来哭闹,要齐澄元想办法筹款赎人。齐澄元却不想沾手这事儿,这一来他没钱,二来给警卫营送钱过去,日本人知道了也不能让。于是一来二去的,一帮子家属就和齐澄元僵在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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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风很大,天很冷,齐澄元就偷了个懒,哪儿也没去,一个人躲在屋里琢磨事儿。
到了快正午的时候,还未正式就任的小鬼子黑木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突然地一个人跑到治安军的驻地来,想和齐澄元联络联络感情。
他迈进了大门,看见院子里围了一圈人,男女老少都有,一个个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见了有日本人进来,都面带畏惧地向后躲去。
黑木也没多问,叫人领路就进了齐澄元的办公室。两个人寒暄着落座后,他就注意到面前的桌子上摊开了一张唐县地图,上面还用红蓝双色勾勒出了两次进剿庄其锋部的行动路线,甚至还把公路上被挖断的几处也标了出来。
“吆西,大大地好!齐桑,你对大日本帝国是忠诚地!”黑木满脸笑容。
“您过奖了,我非军校出身,这些都是随便画画的,让您见笑了。”齐澄元一边忙着为黑木泡茶一边口中还谦虚着。
“唔,不知道齐桑对这两次扫荡庄部的失利,有什么心得啊?”
“这个——”齐澄元心说展示才能的机会来了!他稍一沉吟,掂量了一下轻重分寸,决定还是只说说自己有把握的情报部分:
“黑木君,具体战斗的过程我是没有资格置啄的,但我在北平时曾有幸得到了喜多诚一郎机关长的点拨,想对这两次战斗背后的情报工作说一点看法。”
“齐桑太客气了,请务必直言相告。”黑木表情变得郑重起来,身体也坐正了。
“第一次的进剿黑木君曾亲笔写下报告,我在北平的时候就专门拜读过,而第二次进剿更是我亲身经历。两次进剿,都是一进山就遇上了敌人从两侧山顶上的射击袭扰,是这样吧?”
“是这样的。”
“而袭扰的敌人被赶走后,都在敌方阵地上发现了简易的单兵工事,对吧?”
“完全正确。”
“所以我认为敌人和我们不是突然遭遇,他们是有准备的一步步把我们诱入埋伏。当然你也可以说是敌人在沿途山顶上布置了观察哨,提前发现了我们的行军队伍,但沿途空无一人的村庄怎么解释?老百姓可不是军队,他们行动缓慢,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撤走。所以我肯定,敌人事先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行动计划,而且是头一天的晚上就知道了。”
“你是说在我们内部有人通风报信?这个我们也有过怀疑,问题是怎么找出这个人来?”虽然齐澄元所说的并没有给黑木带来太大的惊喜,但他还是很满意这个新任治安军团长的工作态度。
“难!”齐澄元摇了摇头,“第一次进剿,发布命令是在上午,出发是在第二天早上,这中间有太多的人有机会进山报信;第二次进剿,井山君头一天率队入城,全城的人都知道他要干什么去!”
“虽然我们还暂时找不出这个人,但我们还有有办法阻止他给山里报信的。”
“哦?”黑木来了兴趣,“请详细说。”
“敌人不可能有电报电话之类东西,他们一定是用人力来传递消息。从县城把情报送到南营镇,需要十个小时以上。再到做出针对部署,把部队运动到指定位置,这又要至少十个小时。所以,只要我们从发布命令到部队进入大山的时间短于二十小时,就可以了。比方说,部队从保定出发,不进入唐县县城,而是坐卡车直接进山;再比方说,傍晚时分先关闭城门,再发布行动命令,部队在天亮前出发……”
黑木越听脸上的笑容越多:“吆西,齐桑,你的真是我们日本人的好朋友啊!”
“客气,客气,共存共荣嘛!”齐澄元趁热打铁,顺势往下说,“这光阻止对方搞我们的情报还不够,我们还要了解对方才行。这西面的大山里有二三百个大小村镇,对方都在哪里有驻兵,有多少兵力,我们都不甚了解。不客气的说,两次进剿,我们与其说是冲着庄其锋去的,不如说我们是冲着地图上一个个的村子去的。”
“吆西,你说得很好,有什么解决办法么?”
“这个嘛,打探消息什么的,这应该是侦缉队的差事,而侦缉队又是归警务科刘科长管的。”齐澄元不动声色地给刘世坤上眼药,黑木也听出来了,大家都是一个文化圈里的,这一套都很熟。
“齐桑,我是相信你的,尽管放手去做,需要经费就去找苏桑,大日本帝国是不会忘记你的功劳的!”
齐澄元喜出望外,黑木这话意味着他可以另组一套人马,和刘世坤打擂台了。他心念电转之下,说道:“我正好有一个主意,就是现在在院子里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