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雄伟踮起脚尖,一小步一小步的迈进墓道,不敢弄出一点声音。到了壁画跟前他才得以看真切,却惊讶的发现这壁画不但画工十分细腻生动,而且保存竟也是十分完好,他几乎是趴在壁画上仔细看了个遍,竟是连一条裂纹都没有发现。而且壁画的颜色仍然十分鲜艳,就像是还没过两年的新品一样。
此时侯雄伟心中的恐惧早已消退了不少,或者说他现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壁画上,已经忽略了周围的环境。他从小看父亲的笔记,最感兴趣的并不是墓室中的珍宝和各种各样的机关陷阱,也不是刺激的探险过程。而是在盗墓过程中根据各种各样的线索推断出墓主人的身份和生平事迹。这不仅仅是因为天性喜好,更是因为这样能让他觉得自己的父亲不是一个盗墓贼,而是一个探寻历史的考古学家。
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他喜爱研究墓中图文字画的习惯。所以在祭祀室时,刘佳和冥渊都在墓碑那里打转,而他却一个人去研究墙上的浮雕。
但是他想尽了脑子里从各种渠道摄集来的知识,也没想出用什么颜料能使壁画经过数百年都没有氧化褪色和开裂。
他往前看了看,壁画一幅挨着一幅直到墓道的尽头,大概有二十多幅的样子。
他压下心头立刻去一幅幅的查看壁画是否都像眼前这幅这般完好的冲动,静心观看起来壁画的内容。
莹绿的光芒扰乱了眼睛对壁画色彩的感知,好在他还有打火机。明亮的火光燃起,侯雄伟的注意力不自觉的完全沉入到了壁画当中。
第一幅画被十分鲜艳的红色渲染着,这是一个十分红火的场面。街道上满是密密麻麻的人,中央是一对整齐的迎亲队伍,街道两边是挤得满满的围观百姓。围观百姓和迎亲队伍中间被手持长矛的人隔开。从这些人的着装上,侯雄伟认出这应该是明朝时期。图画中的官兵身子略微向前倾斜着,侯雄伟仿佛感受到他们努力的向前推挤着身前的百姓,好给迎亲队伍留出足够的空间。
迎亲队伍分为左右六列,侯雄伟粗略的数了一下,前前后后加起来竟足有两百来人。相比于围观人群的拥挤凌乱,迎亲队伍横排纵列十分的整齐,竟有几分阅兵分列式的味道。
队伍正中间是一顶三十二抬的庞大红轿子。光轿身左右两端就已经和迎亲队伍两边平齐了,两边抬轿子的人更是走在队伍一米以外。要知道迎亲队伍人与人横纵列之间站的都并不紧凑,侯雄伟大概一估摸,不算伸出的轿杠,这轿子仍有四米宽长,高度从画中比例来看不算轿顶都足有三米多,而亭台样式的轿顶也有一米多高。喜轿四边流苏摆荡,四面帷幕上秀的竟是祥云金凤,这竟是一乘凤舆!
队伍中锣鼓唢呐齐备,麾盖喜牌林立。轿子前方,是一个骑高头白马的人,他身子向前背对着喜娇,看不到容貌。从马身上红绸和彩挂来看,此人应该就是新郎官了。
不过更让侯雄伟惊疑的是,此人头上戴的竟是九旒冕,身上穿的是青色九章衮服,这分明是一位王爷才能享受的打扮。
侯雄伟研究过明朝的皇室衣着,明朝洪武年间就以拟定只有皇太子和诸王才能用衮冕九章,即九旒冕和九章衮服。
九旒冕上玄下朱,前圆后方,前后各垂九旒,每旒以五彩缫贯赤、白、青、黄、黑五色玉珠九颗。用玉衡维冠,两端以玄紞垂青纩充耳,用青玉珠,下承以白玉瑱。冠插金簪,系以朱纮、朱缨。
九章衮服即上衣绘山、龙、华虫、火、宗彝五章花纹,下裳绣藻、粉米、黼、黻四章花纹。
而侯雄伟之所以判定那人是王爷而不是皇太子,是因为皇太子的衮服上衣与皇帝相同为玄色,而亲王的则为青色。
侯雄伟惊疑的并不是新郎的王爷身份,而是王爷竟然身穿衮冕亲自骑马迎亲。虽然明朝关于礼仪的典籍中有记载明朝宗室成员在助祭、谒庙、朝贺、受册、纳妃时需要穿戴衮冕,但是那是再正式举行典礼的时候。在明朝作为最高等的礼服,除非一些非常重大的庆典,衮冕是万万不能乱穿的,更何况直接穿出来迎亲。
而且对封建礼制有一定了解的侯雄伟发现,不论是三十二抬的凤舆还是庞大的迎亲队伍和林立的麾盖喜牌,都远远超出了一个王娶妃应该享有的规制。
如果说这墓修得违制,侯雄伟还能理解。毕竟墓是在地下修建,只要上边打个幌子,下边偷偷进行,到最后再把工匠和知情人一灭口,别说你违制,连你修了这墓别人都不知道。
但是娶亲不一样,这可是得在大白天众目睽睽之下进行,一个王爷这样嚣张的挑衅皇威,如果不是他极受当时皇上的宠信,那么就是他娶得这个王妃身份极为不凡。侯雄伟把看过的正史野史和听过的传说故事统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也没想起来明朝有这样一个王爷和王妃。
“难道是夸张了?”侯雄伟想到。中国古代大部分记事类的壁画的确都有很大的夸张成分。
想不明白就先放一放,这一直是侯雄伟的处事习惯。继续看下一幅壁画,一个不大的庭院,一条小溪从中斜穿而过,将庭院的地面一分为二。一大一小两座石桥跨过溪水接连着两块地面。
较大的石桥旁,一颗开满粉花的大树下,一个身着白色素袍的女人正荡着绑在枝干上的秋千,一只苍鹰正傲立在枝干上,环视着四周,像是在守卫着主人。
想起木漆盒里面的鹰骨,侯雄伟暗道,“那鹰果然是墓主人养的。”
“哎?”他突然惊疑一声,发觉画中的女人有些眼熟。
但是一来壁画中人物比较小,二来这壁画又不是写实类型的,他一时想不出这人像谁,只是觉得越看越熟悉。
他只得压下心里的疑惑,目光转向下一幅壁画。
下面这幅壁画里,女人坐在花树下弹着琴,那只苍鹰立在树上静静听着。庭院里多了一个舞剑的男人,这男人身穿黑色华服,面容英武,与祭祀室内的第一幅浮雕里面那个骑马的男人有几分神似。不用想,这就是那位王爷。
接下来的三幅壁画都是描绘这两人一鹰的幸福生活。一直到第七幅,季节到了秋天,庭院中花树凋落了满地粉红。厅堂里摆了一张床,女人正倚躺在上面望着庭院中凋零的花树。她仿佛得了什么病,男人正在床前给她喂药。而那只苍鹰则飞在空中俯向着厅门,仿佛要飞进屋子里。
这时的苍鹰很是狼狈,原本青灰亮丽的羽毛黯淡了很多,其中还夹杂着一些杂草枯叶。侯雄伟注意到苍鹰的双爪抓着一捆像枯草一样的东西,他觉得那不应该是枯草,但又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再看第八幅壁画,描绘的内容竟然一样,只不过环境换成了冬季,天空正飘着雪花,庭院里覆盖了一层银白的雪,苍鹰的背上也覆盖着一层。而鹰爪里抓的东西也变了,由一捆枯草,变成了两根细长的人参。
侯雄伟这才恍然大悟,上一幅壁画中苍鹰抓的那捆枯草竟是草药。
“这山鹰这么有灵性,知道去外面找药给主人送来?”侯雄伟惊叹之余,不禁又疑惑起来,“王府里还缺药材吗?”
看向下一幅,一样的情景,环境已换成了春季。庭院的花树又蒙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苍鹰的爪子里抓的也换成了别的药材。
一幅幅的继续往后面看,后面几幅描绘的果然也是同样的情景,改变的只是门外面随着季节交替变换的环境和鹰爪中的药材。
这样一直到了第十五幅壁画,画中的情景终于有所改变。季节再次回到了落叶的秋天,院中的花树又飘落了一地浓密的淡粉色花瓣。不过让侯雄伟奇怪的是,满地的淡粉色中却有一小块颜色格外深沉,仿佛是画匠的失误。
厅堂里,药碗打翻在地上,王爷抱拥着女人,眼泪静静流淌着。女人安详的依在王爷的怀里,嘴角勾起一个幸福的笑容,任凭男人的眼泪滴到自己脸上。
侯雄伟知道,熬了两年,女人终归是死去了。
“那只山鹰哪去了?”侯雄伟疑惑起来,从第二幅壁画山鹰就和女人同时出现开始,每一幅都没少过,这时主人死了怎么没有画它?出去找药没回来?
眼睛往下一幅扫去,入眼一片青绿色,石壁上没有了壁画,这是最后一幅。“不对呀,这么重要的一只鹰不可能不交代去向啊,最后它是咋被殉葬的?被男人逮着宰了?”
侯雄伟自言自语着目光又投向壁画,为了检查是否有什么线索被自己遗漏掉了,他这次看得格外仔细,脸都快要贴在壁画上。
不知是离得近了看得更加真切,还是这幅壁画画得更加写实,当侯雄伟眼睛再次从女人脸上扫过的时候,他猛的一惊,脑海里瞬间闪出一道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