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过后,林好已经开始讲课,言语之中,似乎有些紧张,慢慢的才适应了下来,在讲解了一番词牌名后,他便问学生们道:“昨天布置的作业可有完成啊!”
学生们异口同声的回答道:“完成了!”李扶倾也跟着回答。
只是学生们回去之后,也是胡乱应对,昨夜林好布置的作业可是七言律诗,而且还要以秋为题,可别说是律诗了,他们连绝句也没想得出一句好的来。
不过李浩建和方堂金回去之后,各自请教了长老和师爷,请其代笔,倒也写得了两首七言律诗,用以应对今天的作业,其次也好杀杀李扶倾的锐气。
林好瞟了一眼身后那些听书的先生,又对学生们道:“那今天谁先来开头啊!”他说着时,不由得看向了李扶倾,之前其写诗的文才,他也是瞧进了眼里,今日又有几位先生在堂后听课,他所叫出来的学生,自然也就代表着他的名声。
想到此处,他对李扶倾道:“李扶倾,不如今天就让你开这个头吧,你先站起来念一念你所写的诗!”
旁边的李浩建和方堂金相互看了一眼,不屑的笑了笑,方堂金轻声道:“昨日我回去彻夜思想,写了一首咏秋,十分工整,我还不信今日能被这废狗抢了风头!”
李浩建道:“你可别抢了,等他念完之后,让我先来,昨夜我也是对月苦思冥想,终于让我写出了一首绝妙的诗来,我可是反复品了几次,待会儿我可要好好让那臭小子见识一番,说不好凭借这首诗,还有机会得到一个第一学堂的名额!”
方堂金听他这么一说,虽然心中不悦,可还是佯装笑道:“建哥放心,我那诗哪里比得上你写的,不过是为你陪衬一下而已,这红花不也得绿叶衬嘛!”
说完心想:“待会儿就让你先表现,每个人都要交作业,如若先生让我起来念自己的诗,总不算抢你风头吧,再说我那七言可是家中师爷所写,那师爷怎么也算个秀才,当过几年官,虽然如今被革了职,但也好过你李浩建所写!”
李浩建此时也想:“我这首诗为我大长老所写,大长老虽然算不上什么大家,可才华也颇为了得,用他写的这首诗,要盖过其他人,足矣!”
于此,李浩建洋洋得意的道:“还是方兄你懂我,不过既然先生让那废狗先念,咱们就暂且等着吧!”
两人说了一通后,便看着站起身来的李扶倾,眼中尽是鄙夷,胸有成竹,心想李扶倾不过和自己年纪差不多,作出的诗又如何比得上别人代笔的诗。
再说这七言律诗又有五十六个字,可要平仄押韵,这李扶倾一人不可能再写出什么漂亮的律诗来,若不是从哪抄来,绝不会再压过他们心中的诗。
李浩建此时已快要按捺不住,恨不得立马自己心中所想的诗念出来,便催李扶倾道:“李扶倾,你倒是快点啊,可别浪费了大家的时间!”
可见李扶倾迟迟未动口,他便站起身来,佯装谦虚,拱手对林好道:“先生,他迟迟未能将诗念出来,想必是作业未能完成啊,不如让学生先念一念自己的诗,免得冷了场子!”
林好眉头一皱,却是有些担心,昨日李浩建那“大月亮”的诗还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这李浩建如若又拿出那等诗来,且不让他丢了颜面,可学生自告奋勇,向来是书院所推崇的,他也不好得叫其坐回去,只得应道:“行吧,那你且念给大家听一听!”
林好说完,给李浩建使了眼色,似传达什么意思,李浩建会意,笑了一笑,心想大长老想出来的诗,定然不会让先生丢脸,便道:“既然如此,那学生就献丑了!”
紧接着便开始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
“秋风秋月秋又至,秋虫秋草秋还愁。
风击芭蕉如鼓瑟,雨打密叶似弹筝。
鹧鸪寒虫奏秋乐,落木红枫绘秋妆。
谁言霜至百花尽,且看秋菊傲厉寒。”
他将诗词念完,拱手称谢,笑道:“献丑了,各位,这诗我不过临时所想,诗名为《秋意浓》,其中有些瑕疵,各位听听便好,不喜勿怪!”
众人听了,有人啧啧称叹,心想这诗倒是不错,每一联都比较工整,不过韵律之间却是差了一点,可李浩建此等年纪能作出这等诗句,倒也十分难得。
那方堂金也在一旁拍手称赞道:“李兄这诗果真妙极,对得极好!”
可暗地里却是对其行为暗自嗤之以鼻,毕竟李浩建昨日还月亮大大月亮的,这种诗不像是他亲自所写,又被他说成临时所作,这且不是说自己文才极好,写一首七律也不过片刻,可转念一想,自己也不过别人代笔,所以只得罢了。
可无论如何,李浩建这诗和他家师爷写的比起来,倒是略胜了几分,所以他想着今日也不必再将其念出来丢人现眼,只是暗骂自家师爷没用,还自诩什么什么北江一枝独秀,又是什么梅花秀才的,根本就不配这些称号,竟然连北院一个长老的文才也比不过,无奈之下,郁闷至极。
李扶倾听了李浩建刚才那一番话,付之一笑,淡然道:“李浩建兄弟果真是人如其名啊,可称为‘贱材’啊,曹植尚且七步才可成诗,你竟然不过眨眼之间,便将诗写了出来,这等神才,连神童王勃也比不上你啊!”
李浩建听了,只以为他在夸赞自己,心想这小子今天懂事了许多,竟然还夸自己是“建才”,他想了一想,自己名字的确适合这个称号,不由得心中欣喜。
不过想必那李扶倾是害怕自己再拦住他揍他一顿,所以今日说话才会如此好听,不如今天就饶他一次,放学后不再拦他,如若他以后都是这样,倒也可以收他做个小弟。
想到此处,李浩建对其笑道:“扶倾兄谬赞了,区区一首七言律诗,倒也难不倒我!可是你所说的什么曹植七步成诗,又是什么神童王勃的,我却是闻所未闻!”
李扶倾尽量忍住不笑,心想自己抄唐诗已然是不要脸了,没想到这李浩建却比自己不要脸,毕竟像他们这种年纪的人,哪能做出什么入得了耳的诗来。
自己虽然肉身不过十三岁,但也食过三十年人间烟火,要说写诗,他自己定然是不够格的,只不过在原本的世界中受了几年义务教育,看过几本书,学了几首诗词,到了这个世界倒也能摆出来装一装,但也从不敢说那些诗是自己所写,只是出于无奈,才将其搬过来用上一用,再说哪有人说自己是“贱材”的,这李浩建不仅贱,还傻。
想到这里,李扶倾也没提什么曹植王勃的事,只是回道:“浩建兄弟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小弟甘拜下风!”
林好见他们两人竟全然不顾周围的人,只顾着聊天和吹捧,急忙咳嗽了两声,示意二人停声,李扶倾和李浩建领会,安静了下来。
不过对于李浩建所念的诗,林好也只是勉强对其夸道:“李浩建这诗嘛,确实不错,不过以后在韵律上,还得多加注意,循序渐进总是不错的,许多大家也是这般走过来的!”
李浩建拱手称谢,坐了回去,得意洋洋的看了看四周,暗想今日绝不会有人再超过自己这首诗了,就算他李扶倾写再多诗,可自己这诗总归是大长老代笔,那北院之中又无甚人才,想必这李扶倾就算是有人代笔,也绝抄不出来什么好诗来。
至于坐在堂后那些先生,听得李浩建的诗后,有的略微夸奖,有的却是觉得此诗欠佳,那叶素素更是连忙摇头,心道:“这也能叫做诗?不过是几对简单的对联组在一起罢了,对仗虽不错,但始终有些欠佳,唯有最后那一联还勉强入得了耳,不过这小孩能写得出,笔下确实也有几分功夫!”
不过想着这些小孩毕竟只是第三学堂的学生,他并未直言,继续安静听课。
此时林好见李浩建已经坐了回去,而且他也是个极为挑剔的人,对刚才那首诗并不算满意,想着昨天李扶倾既然能将自己那首五言律诗改得如此美妙,想必他定然能写出不错的诗来。
于是,林好对李扶倾道:“你呢?不知作业可有完成?”
李扶倾看着林好,只见他眼中含着些许期待,又因身后如此之多的先生在听课,面子自然要给足了林好。
至于抄诗这种行为,他也不必纠结,毕竟抄来也没人知道究竟是不是他所写,别人都不要脸皮了,自己又要这脸皮干什么,要抄,那就放开了抄。
自己修为都这么低了,武不行,总要在文上挣回几分面子。特别是温泰何所说的科举考试,如若真能混个一官半职,那也是极好的,所以就算把唐诗三百首都搬出来,想必他们也无话可说,最多就是按不住古人的棺材板。
李扶倾也不再顾及自己的脸皮,况且不要脸的是他,说自己不要脸的也是他自己,自然没必要掩着盖着。
开始他本要将杜甫的千古七律《登高》念出来,可转念一想,自己现在不过十三岁,又怎可能写得出那道尽千古忧愁的诗句来,就算念出来,恐怕也无人会信是他自己所作,所以当下换抄了一首杜甫的《新秋》,随即便念了出来:
“火云犹未敛奇峰,欹枕初惊一叶风。
几处园林萧瑟里,谁家砧杵寂寥中。
蝉声断续悲残月,萤焰高低照暮空。
赋就金门期再献,夜深搔首叹飞蓬。”
那些学生听了此诗,只感叹诗句工整,却是没深入解析,倒也只是点头称赞。可那李浩建已觉此诗盖过自己之前所念,当心抬起头看着李扶倾,暗骂其虚伪作态,不知从哪抄来了这绝妙的诗句,无奈课堂之上,不能发火作飚,不然定会指着其鼻子痛骂一顿,再让其受些皮肉之苦。
九儿听了这首七律之后,抬头看着李扶倾,竖起了自己那小小的大拇指,开心的道:“扶倾哥哥好样的!”李扶倾挤了挤眼,以示回应。
林好在听了他的诗句后,细细品味了一番,重重点了点头,夸道:“好诗啊!”
随后慢慢走向后排,拱手对那些听课的先生们道:“各位先生,我这学生刚才所作的诗,可还行?”
那些先生此时也在细细品味,可却不相信这首《新秋》乃是那少年所作,便有人问道:“林好,这诗果真是那少年所作?”
林好笑道:“各位先生尽管放心,我这学生的文才极好,昨日还写出了两首极好的五绝!”说到此处,他又急忙将李扶倾作日所作的《夜思》和《拜新月》念与众人听了。
这些先生也从未听过此诗,况且这李扶倾的身份,他们也是有些了解,那昊阳门中定然没人写得出此等诗句,在听得刚才林好说的这两首五绝之后,都是发自内心称叹。
“这学生看样子,不过十二三岁,竟能作出如此诗句来,倒也是神童一个啊!”
“我们沉潇书院人才辈出,倒也不奇怪,只是这等诗句,那第一学堂的人恐怕也难以写的出来!”
“妙啊,这等年纪能有此番文才,的确难得!”
“我看不如将其纳入第一学堂吧,这等神童,待在第三学堂,却是有些屈才了!”这人说着时,拱手对一旁的叶素素道:“七先生,我这提议,你看如何?”
众人一听,都看向了叶素素,李浩建和方堂金等学生听得这先生的提议,登时恶狠狠的看向了李扶倾,这第一学堂的学生,修为和文才都极为出众,年纪也都较大,他们平日见了也要称为师兄,如若这李扶倾真的进了第一学堂,且不就成了他们的师兄了?于此李浩建等人都不免咬牙切齿,心中怒火难灭。
林好的脸色在这时却是沉了下来,李扶倾的文才,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对于这位学生,他定然是极为不舍的。
可想着自己的水平的确是没有什么资格再继续教他了,与其让他继续待在这第三学堂屈才,不如让其展翅高飞,虽有不舍,可第一学堂的确能教他不少东西,如若日后多加培养,定然是一代诗词大家。
为人师者,见到自己学生的能有一番前程,自然是高兴的,所以他也没有多加劝阻,反倒是希望七先生能同意那老先生的提议。
叶素素瞥了一眼李扶倾,细细品了刚才那首《新秋》,这才说道:“这学生所作的这首诗,的确是优异,‘欹枕初惊一叶风’和‘夜深搔首叹飞蓬’,一惊一叹,似是说着自己功名未就,心有苦衷,眼看夏去秋来,难免有时不我待之感,让其与诗中秋景物我一体,小小年纪,有此感叹和抱负,的确让人惊讶!”
旋即他思索了一番,又点头道:“这学生的文才的确胜过第一学堂的不少人。不过在此之前,我想多让他写点东西让我瞧瞧!如若我满意了,就依大家提议,让他进入第一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