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扶倾下得山来时,远处山头正挂着一道彩虹,可不久便消逝了,转而夕阳西沉,晚霞变得越加迷人,待他到得学堂处,才发现竟已经下了晚课,学生们都已经走得差不多了。
“九儿应该也走了吧!”李扶倾看着相继离开书院大门的学生,却没见到九儿身影,不由心中念道。
九儿也是和李浩建等人一同升入第一学堂的,不过也才短短两三月,虽然能和九儿继续在一起念书是好事,可李扶倾这四年也没能考取功名,的确是让不少人失望透顶,只有相信他的一些人也觉得此间有些蹊跷。
李扶倾走出书院大门,正想着要去药坊买培元丹的事,忽然大门前方的桥头上传来一阵银铃般的声音,正在叫着他的名字。
“扶倾哥哥,过来吃东西!”正是九儿的声音,李扶倾再熟悉不过了。
他一回头,只见桥头上摆着一个面摊,九儿正坐在长椅上,津津有味的嗦着酸辣粉,一嘴接着一嘴,根本就停不下来,而且旁边还摆着两个空碗,明显已经是吃了许多了。
李扶倾不由得笑了出来,心想这丫头还是像往常那般贪吃,可不管怎么吃,依然瘦弱得紧,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吃的这些东西都吃到哪里去了。
这时九儿又转头看着他,叫道:“扶倾哥哥,你快点,我已经给你叫了一碗了!”
李扶倾应道:“我这就来!”
随后又听见九儿对那摆摊的小贩说道:“梨叔,再给我烫两碗酸辣粉,太好吃了!”
那摆摊的大树也是笑了笑,说道:“九儿小姐这么喜欢我做的酸辣粉,那以后就多来照顾我家生意!”
这大叔这么一说,九儿的脸色却突然沉了下来,似有忧愁,筷子上架住的酸辣粉也掉回了碗里,那梨叔只顾着给其他客人烫酸辣粉,也没注意到九儿到底怎么了,紧接着就只听见九儿回道:“梨树放心,以后只要到这里,九儿自然是会吃上几碗的!”
梨树一边烫着酸辣粉,一边笑道:“还是你这丫头好,别的千金小姐,哪里会坐在这桥头上吃我们这种东西啊,倒是你,不嫌弃我这小摊子!”
“梨叔可真会开玩笑,你这才叫做人间美食呢,家里那些山珍海味的,反而是难吃得死!”九儿笑道。
不过九儿心中的事始终是放不下来,毕竟再过两天,他家里便会派人将他接回京城,恐怕再也吃不到梨叔煮的酸辣粉了,也很难再见到扶倾哥哥和其他的同窗。
她正想得出神时,突然一双手蒙住了他的眼睛,用苍老的声音问道:“猜猜我是谁?”
九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放下了筷子,冰凉的纤手将蒙住自己眼睛的双手拉了下来,哈哈笑道:“扶倾哥哥怎么还那么幼稚,你学的这声音也太难听了,我都看见你走过来了,你还要让我猜!”
李扶倾放开了手,挠着脑袋笑道:“我这不是故意让你猜嘛,得找点小时候的乐子才是,不然这人一长大,心就变老了!”
九儿抬头看着李扶倾,那双星眼之中闪烁着微光,可看着李扶倾正挠着脑袋傻笑,自己也不由得又笑了出来,说道:“扶倾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是春天里的大傻蛋!”
李扶倾一听,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心想这丫头年岁倒是长了,可那张小嘴,依然是狠毒得紧,随时就说他是傻蛋、憨包、铁石头什么的,反正就是变着法子说他傻。
这时梨叔端来了两碗酸辣粉,放在了桌子上,拿起肩膀上的抹布擦了擦桌子旁边的汤汁,对九儿道:“你俩先吃着,不够再叫我!”
李扶倾和九儿同时说了声:“谢谢梨叔!”
紧接着九儿就将李扶倾拉得坐了下来,那双雪白冰凉的小手握在后者手腕上,显得纤细了许多,随着桥头的微风吹了过来,九儿身上的体香便飘到了李扶倾鼻前,何止是沁人心脾,简直是飘飘欲仙。
这四年过去,两人的长相虽与小时候有些挂像,但变化还是很大,李扶倾身上的阴柔气息已经减弱了几分,不过依然是眉清目秀,眉浓眼明,一席黑发顺肩而搭,虽还是翩翩少年,不过经过四年打磨,脸上的稚气已然被风雨冲刷了许多,身材高挑,玉树临风,总穿一身纯黑色衣衫,就连腰带也是黑色的,不时穿的衣衫会掺杂点红色,不过却异常的少,而这身黑色,更让他的皮肤显得白皙了许多。
九儿也不知道他一直穿一身黑色衣衫是为什么,还问道:“你是不是只有这一套衣服啊,为什么每次都是穿的这一套!”
李扶倾笑道:“家里衣服都是一个样,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向来喜欢黑色,并不是我只有一套,而是我每件衣服都是黑色的,所以难以分辨出来罢了,再说你不也只喜欢穿白色衣服嘛!”
九儿听了一笑,他这一笑,仿佛春天又回来了一般,这二人在这桥头上坐着,倒是形成了鲜明对比,如若是晚上,还以为是黑白无常上来索命来了,只不过是差了两顶帽子。
桥头上的微风吹得九儿发丝从脸上拂过,只见她撩了撩发丝,双眸闪动,含着星光,犹似一泓清泉,肌肤如雪,日光照了下来,映在她的肌肤上,好似新月生晕,又似花树堆雪,不可方物,嫩唇沾了不少油,却胜似冬日的骄阳,闪闪发光,顾盼之际,反有一番楚楚可怜之姿,摄人心魄。
她嗦了一口粉,听得李扶倾那般说,笑道:“这黑色有什么好的,你就不觉得腻吗?”
“黑色好啊,显白!”李扶倾不假思索的回道。
“你都这么白了,再显白,且不是让我们这些女孩也惭愧了,再说男孩子,黑点好!”九儿说道。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吃起了粉来,转眼两碗粉下肚,两人再也吃不动了,九儿却是突然靠在了扶倾肩膀上,李扶倾不知九儿今日怎么了,行为竟显得有些奇怪。
她将头轻轻的这一靠,他整日的疲惫便瞬间消失了,这昔日产生的情愫,此时也正在九儿心头旺盛生长。
想着两日后便要离开菩蛮城,她嘴角含着微笑,脑海中盘旋着昔日种种,问道:“扶倾哥哥,我要是走了,你会想我吗?”
李扶倾不明所以,问道:“你要去哪?”
九儿清楚,这次京城派人接她回去,十分强硬,尽管她极力的想留下,可自己父亲根本就不同意,她也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在这时候选择接她回去,她所想到的,只有姥姥年岁已长,或是自己已经到谈婚论嫁的年纪。
可一想到婚姻大事,九儿略微抬头看了李扶倾一眼,这才实话回道:“过两天我爹就要派人接我和姥姥回京城了,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了!”
李扶倾听了,心中一震,不过却是尽量压制心中不舍,淡然回道:“也该回去了,毕竟你也四年没见过爹娘了,想必他们也想你了!”
九儿听得他这么回答,略有失望,登时坐正了身子,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有些不好气的道:“想我?他们要是想我,早就把我接回去了,反倒这四年来,也只是来看过我一次!”
“那你想回去吗?”李扶倾目光闪动,问道。
九儿心中自然是想念家人,可又舍不得这片土地上的人,难免纠结,可毕竟受父母之命,不回去是不成的,就算如何不舍,也只得认了,于是回道:“想,却又不想!”
说到这里,她猛然抓住了李扶倾的手,笑道:“要不扶倾哥哥你也去京城吧,可以先在我家住着,到时候我也可以让爹爹帮你安排进京城书院读书,然后考取功名!”
李扶倾只觉她的手十分冰凉,也很奇怪,九儿的手为什么总是冬暖夏凉。
听得她话中的意思,李扶倾也十分清楚,虽然二人从未说过男女之情,但各自也都明白心中情义。如果真去京城,难不成又要走上入赘这条路?再说他现在要功名没功名,要修为没修为,这一去,谁又会瞧得上他。
虽然这个世界,男过十六,女过十五便可谈嫁娶,可在李扶倾心里,这样的年纪就谈论嫁娶,也未免太过早了些。
于此,他紧紧攥住了九儿的手,回道:“九儿,你先去吧,我日后定会来找你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些年来,两人基本上每日都一起上下学,对方心中想什么,也大概能猜个明白,对于李扶倾的性子,九儿颇为了解,他一直为了功名和修为而耿耿于怀,这时候劝他跟着自己去京城,的确是难。
想到这里,她低下了头,轻声应道:“九儿会等着你的!”说到这里,她绝此间气氛已然变得有些冰冷,突然将玉手从李扶倾手里缩了回来,抬头看着他,伸出小指,勾出一个九的形状,嘻嘻笑道:“那你既然答应了九儿,那就拉勾,不准食言!”
李扶倾看着她那小指头,想也没想,也伸出小指,勾住了九儿小指头,笑道:“你有见过我说话不算话吗?”
“我不管,反正你不许骗我,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九儿噘嘴道。
“好,一百年不变!”李扶倾轻声回道。
两人这一拉勾,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一般,就像小时候那般美好,昔日那些美好的画面,都浮现在了他们脑海之中。
片刻,九儿抿着嘴道:“扶倾哥哥,你说要是能回到过去,那该多美好啊!”
李扶倾心想人之所以想回到过去,那是因为都默认过去是美好的,可时间始终是不等人的,过去的便过去了。不过当下还是回道:“想啊!”
……
他俩越聊越多,细数着过往的点点滴滴,不觉间天色彻底暗了下来,桥头灯火被点亮,桥下流水潺潺,两岸灯火通明,夜游的人不觉间多了起来。
而李浩建和刘奋等人也约好了出来谈风论月,正要去往漱玉楼风流快活一番,正谈间,几人路过桥头时,忽见得李扶倾和九儿有说有笑,便不再谈论漱玉楼的女子有多美,反而都是咬牙切齿的往李扶倾和九儿看了过来,一群单身狗凄惨的叫声仿佛无声而起,特别李浩建脸上,更是难看得紧。
刘奋见状,对李浩建笑道:“浩建兄弟,你不是说,那庹九儿是你的妞嘛?怎么和李扶倾那小子卿卿我我了,这……”
李浩建听他这么一说,怒意更盛了几分,不过佯装着平静,回道:“刘兄就别笑话我了,你别忘记了,昔日你和那废物比试对课,可是被气昏了过去,这件事情,我们可都快听得耳朵起茧了!”
刘奋将手中折扇一挥,冷哼了一声,道:“那小子不过侥幸赢了而已,再说他所对的那些下联,不堪入耳,我懒得和他争罢了!怎么说我也比你年长几岁,你可不能这般说话啊!”
方堂金在一旁听了,忙劝道:“李兄,刘兄,咱们不都是好朋友嘛,大家都是说笑的,何必认真呢!”
曹奈扇着扇子走到桥上,也道:“方兄说得对,咱们既是出来风流快活的,何必要闹不愉快!”
吴根也道:“没错,再说我们大家都看李扶倾那小子不爽,为何还要因他受气,倒不如趁九儿在,想办法羞辱他一番,让他在九儿面前抬不起头来!”
李浩建有些担心,道:“九儿和那废物关系不一般,我不便出手吧,万一让她看见,且不是更加讨厌我!”
方堂金道:“李兄放心,不用你出手,你且躲在后面看着我们便是!”
李浩建听了,应了一声:“也好!”随后站在桥头下,找个摊子躲了起来,而方堂金等人则大摇大摆的走向了九儿和李扶倾,已然想好如何羞辱李扶倾,无非就是两条,若是言语上说不过,便动手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