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最后一天,我也没回槐庄,好像有点离不开凤来了。
晚上凤来要请我吃饭,因为他暂时还不上我那九百块钱了,我还了姜海若那五百块之后,这段旅程赔了一千四百块钱。
凤来的事业是晚上捡破烂,钱挣得不多,全买了玉米、小麦喂鸟了,积蓄不多,我就不打算狠狠宰他了。于是买了些啤酒和食物,准备野餐。
关于野餐地点,凤来征求我意见。
我不做考虑,直接告诉他去断龙台,没想到他居然一口答应。
断龙台,又叫斩龙坡,姜海若之前住的地方,就离那不远,打开后窗,就能望见那半坡上的荧荧鬼火。
那是一片乱坟岗。
夕阳西下时分,开始登山,到星斗满天的时候,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
这里能鸟瞰整个凤丘小镇。
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登断龙台而小宇宙。我们仿佛就在银河的岸边。
食物已无所谓,主要是酒,酒也是寡淡的。
我于是拿出崔嵬琴,《涅槃操》仍是不熟,我便顺着感觉胡乱弹奏一通。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我没有空闲念诗,跟着筷子敲碗的节奏,撩动琴弦,这才是真正的《笑傲江湖》。
一曲弹完,我们席地而坐,吃几盅酒。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说。
“不是言情的,就免谈。”
“那是一段艳遇。”
那年,吾尚为翩翩少年。
那天晚上,我从榆湾往槐庄走。
月色如严霜,和风如玉手。所有的风流故事都是在这种天气里催发的。
走到石桥上,也就是我的断桥那里。
看到一个白衣裳的姑娘坐在桥墩上。
“我日,白衣裳,你别吓唬人啊!”凤来的脸此时也是白霜。
夏夜,她穿了一件白纱裙,就像玉兔精下凡一样。
我从没见过如此美的女生。
“你也知道我脸皮薄,见了女孩就会害羞的,可是见了她我却没有脸红。好像是早就认识,好像就是我明天的新娘子。”
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奇妙的夜,陶醉着。
“靳腊梅?”凤来问。
“不是,和她一样好看。”
那女孩并不是槐庄村的,我从来没有见过,我要知道她的身高、体重、姓名、籍贯、父母、婚否……
“敢问姑娘叫什么名儿,哪个村的,在这干什么呢?”连珠炮问。
女生一笑,“我姓孟,哥哥,过桥之前喝碗汤吧!”
凤来品了半天汤,冒出一个字,“日!”然后看了看周围,什么人也没有,不管是白衣裳,还是黑衣裳,还是绿衣裳。
“你别讲这种故事了,不待见,弹琴吧。”
“我们斩白蛇起义的勇士越大越没出息了。”
我又开始抚琴。本来手就比较粗糙,会弹就已经不错,弹出什么境界来,想来也是奢求,有一知音就足够了。
弹着乐曲,希望它多吃点草。
我与凤来相对而坐,我弹着弹着,忽然发现他的脸色有些不对,竟然成了僵尸那种青白色,眼珠子瞪得很大,似乎呼吸也停止了。
莫非他看到了什么东西?
白衣裳卖汤的孟美人?绿衣裳的扑流萤的小翠?
黑白无常,画皮少妇,大不了无头野鬼!
我的琴声仍在,脊背越来越凉。
凤来的脸色越来越吓人。
我的脊背越来越凉了,这才发觉并不是吓的,而是有一座冰雕立在我的身后。
突然,凤来眼珠子向上一翻,成了死鱼眼,我原以为他要昏过去了,而后,更惊悚的事发生了,他的眼珠子一下变成了绿色,就像萤火虫一样翠绿而闪亮。
我的心脏一缩,嘣,弹断了一根弦。
凤来一闭眼。
我向身后一看,空荡荡的,没有一个活物,只有夜风,沙沙的树叶,哗哗的白幡……
凤来一头豆大的汗珠。
我赶紧过去,他吓得已经发僵了,手脚冰凉,我凑到跟前,打开的眼睑一看,原来如此。
“凤来,你看到什么了?”我问。
“你娘的,我以后再也不来这鬼地方了,太瘆人了,什么东西都有!”
我赶紧收拾东西,听其号令,即刻下山。
我以后须唯其马首是瞻,历史上的重瞳儿毕竟不多,除了凤来,另外还有舜帝重华、霸王项羽、隋唐鱼俱罗……都是猛人。
我俩刚走到山脚,突然一个白衣裳女人真跳了出来。
瞬间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