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季节睡觉,不冷不热,酣畅淋漓,直到麻雀聒破耳膜,太阳爬上窗棂,自然醒。
凌晨时分,我正在沉睡,突然听到楼道里炸营了,我一下被惊醒了,爬起来,听到楼道里脚步杂沓。
莫非在抓贼?莫非在抓奸?
我一向不喜欢凑热闹、当长脖、管闲事。估计也没什么值得我出去一探究竟的奇趣,便想倒下继续到梦里的小树林等村花去了。
可是外面实在嘈杂,我就打开灯,拿出《故事会》,等外面小贼被打扁、奸夫被脱光,大伙散去,安静下来,再去睡觉。
读完了一个短篇之后,外面依旧喧闹,我还是决定出去看看,也许真有比《故事会》更精彩的故事发生,比如原配与小三当街扒衣肉搏之类的,还是很值得一看。
在三楼遇到了衣衫不整的姜海若,两人便一同下楼。
楼下那棵木槿树上落着一只猫头鹰,看起来很眼熟,屡次与我相遇的那只,我捡起一块石头向它丢去,它扑棱一声飞走了。
姜海若要喝止,无奈我出手太快,她笑了一下,“你真是个祸害精!”
“那家伙不吉祥。”
楼前没有一个人,热闹是在楼后。我们又拐到楼后,一个老大娘主动跟我说:“有个人跳楼了,死得好惨啊!”
我听到这句,立马就瘫了。姜海若一把将我扶住,“看你那熊样儿!”然后我就被她架着,来到了现场,拨开人围,终于看到了地上的死者。
他死时还十分年轻,不过二十四五岁,身穿一件白色运动衣,此刻已经浸透了玫瑰一样的颜色。他应该是从五楼坠落的,头朝下趴在水泥地上,泡在一摊红色粘稠的糖浆里。
刚才还无畏的姜海若突然软成一团棉花了,这时角色反转,我开始接受她的倚靠。
“这个小伙子是谁啊,好像没见过啊?”
“这怎么就从楼上给掉下来了,年纪轻轻的……”
周围群众一片叽喳。
我像个木桩一样钉在人群里,大脑里有一群苍蝇混着一团蜜蜂,嗡嗡奏鸣,没有任何思考的空间。只有用手捂着嘴,腮边肌肉紧绷,眼泪似乎马上要夺眶而出。
“别看了……”姜海若想走。
我却纹丝不动。
“你是不是认识他?”海若问。
我没有回答她,将头脑里的飞虫轰走,思绪便一片一片飞来——
胭脂河潺潺流着,岸草已经在秋寒与虫鸣中日渐枯黄。
在河滩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锅碗瓢盆,这是河里小生灵们的浩劫,这是我们的宴飨。
“你小子真会玩,真会吃。”帅哥笑道。
“那是当然,从小就是专业干这个,普天之下,手艺能超过我的,恐怕没有几个。”我倒也不谦虚。
“你有对象吗?”
“看我这面相,像有对象吗,一脸的饥渴与欲求不满,还是纯纯的童男子呢!”
“连我都十分喜欢你,不信没有女生喜欢。”
“谢谢赞赏。”
“你看我有做媒的潜质吗?”
“看你一脸的脂粉,脸上再粘个瘊子,就成媒婆了。”
“别打岔,我有一个表姐,是高庙乡的,介绍给你吧!”
“好看吗?”
“还不错,比你稍大,我肯定不会坑害兄弟。”
“我现在爱情的阀门暂时处于关闭状态。”
“看来是心有所爱,而所爱有所爱……挺绕口的哈!”
哈哈哈……干掉一罐啤酒。
如今,他正趴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被热心的观众围成一圈观看。
我也静静观看。
死亡在我这里本来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元丰时,我还是仗剑独行、邪魅狂狷的莫邪剑主。
那时,要与我私奔,而挡在我面前的就是潘大少。
潘大少与我相比就是蚂蚱之与公鸡,小羊之与猛虎,菜花蛇之与小白龙……
我像踩死蚂蚁一样将他一剑送上西天。
然后,抱着酒坛,搂着美人,狂笑而去。
在故事中,死亡简单,没有负担,因为潘大少酷帅又多金而卑劣又邪恶。
我静静地看着地上的死者。
四周一片喧闹,而我觉得这世界上只有我与他了。
我拔下剑。
他从血泊中坐起。
“对不起。”
“没关系。”
……
“你要干什么?”海若把我拉进了现实。
我这才发现我正在慢慢向死者靠近,“我去看看……”
“你傻啊?警察马上就要来了,你会被当成杀人犯的!”
我甩开她的手,来到死者身旁,伏下身子,想听到他残留的魂魄的诉说。他一动不动,这不是电影,这是真的。
如果真有西王母这位老人家,我一定会跟他乞到长生不老药,如果这药有复活人的功效,我宁愿放弃长生,也要救活一个人,不是小芰,而是血泊中的他。
我跪在地上,几乎要与他贴面而视了,泪洪暴发,几乎冲淡了他的血池。
围观的人缩小了包围圈,他们大概好奇我在干什么、我要干什么。
突然人群中一声尖叫,接着空气凝固,然后人们凝固在原地,不知谁一带头,马蜂一样,四散逃跑。
我一愣,忽发觉,我的手被死尸紧紧攥住了。
我赶紧掏出手机拨向1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