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工以后,我到后山转了一圈,用弹弓射杀了三只斑鸠,准备今晚炖个大补汤犒劳一下自己。
独食乐,众食乐,孰乐?不如与众。
然后,我打开手机电话簿,似乎有此殊荣的并不是很多,于是就给白雪红打了电话,可惜她到县城参加同学聚会了。于是我提溜着斑鸠往大孤村鲸鱼背走去。白雪红透露,潘文彪上午上完课就请假了,八成是去钓鱼了。
哥,钓的不是鱼,而是情调。
我到达河边,远远望见一个白衣公子独坐在石头上垂钓,自有一种飘然出尘、遗世独立的风采,我悄悄来到他身后,发现他桶里没有一条鱼。
真的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他还是发现了我,“呦,这不是抓鬼队长曲文星吗?”
“我哪里抓过鬼,只是经常被女鬼纠缠而已。”
“谁告诉你我在这的?”
“我又不是找你,只是游山玩水恰好碰见你而已。这不打了三只斑鸠,打算回去炖汤的,潘大帅有兴趣否?”
“在这坐一天了,真饿了。”
“你先稍等,我再捕几只青泥蛤蟆去。”
从树林中撅了一根杨树枝,用随身携带的小工具刀削成一把标枪,沿着河岸开始搜寻青蛙。
也许是我杀气太重,它们为避免成为我的盘中餐都提前冬眠去了,河道旁边有一个池塘,池塘里有几尺厚的淤泥,水比较浑浊,水草茂盛,田螺与泥鳅出没其间,我绕着泥塘转了一圈,发现有处在冒泡,我料定下面藏着一头怪物,标枪既准又狠地投下……
夕阳西下,我和潘文彪勾肩搭背往回走,提着三只斑鸠和一只老鳖,半路买了几罐啤酒,边走边喝。走到楼下时,潘文彪道:“衣小芰也是住这栋楼,每次她都是让我送到楼下,从没上去过……”一声叹息。
“今朝有酒今朝醉,烦心事不要想了,十全大补的王八汤喝完之后,你给王美贤打个电话……”
“去,我和她是小学同学,就这层关系。”
“你真是提起裤子不认人。”
我俩走进黑洞洞的楼道。
“星哥,你们这楼里怎么有股鸟屎味?”潘文彪问。
“我们楼里住着个鸟人,养了很多鸟,”我神秘兮兮地说,“其中还有乌鸦和猫头鹰。”
这时,突然有鸟嘎嘎叫了两声,五六只乌鸦朝着这边扑棱而来,我们这两个坏蛋赶紧抱头跑上楼去。
“坏了,忘了拿钥匙了。”我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张电话卡,向门缝里一插,咔哒一声,门开了。
我与潘文彪进屋,窗台上那盆兰花已经很长时间不浇水了,已经枯萎憔悴,我接了一瓶水给她饮下,然后走进厨房,开始炖汤。
潘文彪不给我帮忙,在屋里东瞅西看,“哎,我说文星,看你挺爷们的,住的地方跟个小姑娘似的,床上还放个大布熊,晚上是不是就抱着这个熊睡的?”
我没理他,他向大床上一躺,“这床还真是挺舒服,今晚不走了,和你同床共枕啊!”
原来这家伙除了睡浪女还想睡壮汉。
我没理他,只专注于我的汤,其中一锅是双鸠夫妻煲,另一锅是鸠鳖会。一个小时后,汤的味道已经溢满房间,我下楼又买了些腌鸭蛋、火腿之类的,两个人开始开怀畅饮。
炖汤的手艺,天下无人能敌厨魔曲文星。
解忧的圣物,莫如曼陀罗与啤酒。
酒足饭饱,饱嗝连连,一地碎骨头。
窗台那盆兰花,已经悄然精神起来了。
“星哥的手艺真是绝了,”潘文彪道,“中华小当家!”
“你得给我大力宣传宣传,让美女们认识认识我的美好。唉——我这又杀生了,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潘文彪没有说话。
我继续说:“我小时候杀了无数的麻雀,后来曲二黑大师告诉我阎罗王要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我才不惧呢!不过自从到地狱旅行了一圈,我就不敢杀生了。不过,这两年,旧病又复发了。”
“地狱旅行?”
那年,我包了麻雀馅的饺子吃得那叫一个狼吞虎咽,一不小心被骨头卡住了喉咙,眼前一黑,便蹬腿下了阴曹地府。
混混沌沌的,被黑白无常拘着,过了奈何桥,然后到了大官那里,三堂会审,开始还狡辩,屁股上吃了一顿狼牙棒、铁蒺藜之后,就把阳世的一切罪过都招了,然后被牛头马面带着到了孽镜台前。那台高一丈,镜大十围,面东悬挂,上书——孽镜台前无好人。
我在镜前一照,只见我满身血污,一生的罪孽像电影闪回一样,一帧一帧播放。
我自己都有点受不了了,只能认罪伏法。
鬼卒将我押解到诛心十六小地狱。首先听到一阵阵凄厉的哀嚎,这里埋着数不清的木桩,木桩上都绑着一个受刑的新鬼,木桩前还立着一个行刑的恶鬼,招呼我的这个家伙眼睛如同灯泡,脑袋大如栲栳,赤身披发,头顶尖角,血盆大口,獠牙外翻,手里提着一把牛耳尖刀,木桩上缠绕着一条几丈长的喷火铜蛇,木桩前还立着一个绿眼的铁犬。
鬼卒将我交给行刑的哥们,这哥们带毛的大手一把将我按到木桩上,铜蛇立刻就将我缠紧,箍进肉里,一动不能动,只能任其宰杀。牛耳尖刀直接将这个恶贯满盈的坏蛋给开膛破肚了,掏出心肝、肚肠,仔细割下……
我瞪大眼睛仔细瞅着——心被铜蛇吞食,肠子被铁犬撕咬。然后,我开始号丧、叫骂、哀求、祈祷……
一天之后,我的内脏重新长出,伤口愈合。
牛头马面又将我带走。
“哥,哥,这是要送我还阳吗?”我问。
牛头:“操,想得美,你这种狗东西还要送去屎泥浸身小地狱、割肾鼠咬小地狱……”
我一悔罪,竟突然醒来,原来是噩梦一场。从此以后,再也不敢再犯罪了。
潘文彪赶紧将手里的斑鸠腿放下,“你这瞎编的,真把我吓坏了。”
“我怀疑曲二黑给我施了梦魇,第二天去找他,他死活不承认,还要让我停止杀生,积善积德。”
“人真要犯了罪,怎么办?”潘文彪笑问。
“自首,判刑,牢底坐穿,下地狱时应该能减轻罪果,省得下粪尿泥小地狱。”
“真有这种地狱?”
“真有。”
“这让我想起一个笑话,”潘文彪严肃正经地讲起来,“有个罪犯,下到阴间,阎王让他选择一种刑法,他一看有上刀山、下油锅什么的,还有剥皮、磨盘、炮烙,后来看到有几个人立在齐腰的粪池里喝茶,觉得这个还不错,就选了这个,他刚站到粪池里,判官突然宣布:午茶时间结束,请恢复倒立……”
我俩笑作一团。
这时,有人来电,我掏出手机,“喂,腊梅子,又让我冒充男友啊?!”
接完电话,我对潘文彪说:“不好意思,彪哥,有个女生需要我解救,今晚说不定不回来了,你收拾收拾就在这个房间睡吧,又松又软香喷喷的大床!”
潘文彪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我便匆匆下到四楼。
一只硕大的猫头鹰呱呱笑了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