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时分,我突然醒来,脚丫冰凉,没有皮毛,抵御不了秋寒,被子又太薄太短,再加上一位冰冷的客人不约而至,虽然我火力很壮,但还是给冻醒了。
客人坐在我的床头,十分英俊,脸色煞白,就像月光或是秋霜一样。
“彪子,你是来报仇的吗?”我问。大义凛然,准备慷慨赴死。
彪子笑了,第一次觉得他的牙齿好白,他的笑好阳光,“找你报什么仇,我与你无冤无仇,甚至还要感谢你。”
“感谢我?”我倒有些惊讶了。
“我是来与你道别的,你以后再也不会见到我了,由于我的悔罪表现,阴司赦免了我,我很快就要投胎做人了,我要是不杀死自己,下半辈子也是在痛悔与恐惧中度过,死后还得下地狱,蝗钻鼠咬,骡踏猫嚼……你也别有心理负担,我的死与小芰有关,与你无关。这是因果报应,下世为人一定不能再干伤天害理的事,积善积德赎罪……来世再见……”
客人还没走,电话打了进来,我的眼睛无法睁开,摸索半天,才找到手机,“喂,谁啊?”我的火气很大,因为我想和潘文彪说一句“一路顺风!”
“我是玉环。”
我嗖的一下从床上蹦起来,“你是代替雄鸡报晓的吗?”
“什么?”
“这么早,有什么事?”
“听忠伍叔说你们都干完活儿了,怎么还不回来?”
我在外面浪荡,连老爹老娘都不汇报,暂时还没有人有权管辖我,正是自由任性、奔放挥霍的韶华光景,您没有一定的美貌,没有一定的智慧,还想指挥松元县三大杰出青年之首,这不是自寻没趣吗?
话说三大杰出青年,一名曲文星,一名阴凤来,一名潘文彪,鉴于潘文彪已故,留下空缺,以后可由田见龙、林罗等人候补。
“我在这边还有事,你知道靳腊梅还在这上班。”侠骨柔肠必须换成铁石心肠才能救她于水火之中。
“我去看你吧,给你带点烧饼。”
“听说田见龙……”
“跟你说好了啊,你哪也不能去了。”
“我跟人约好了,要去山上玩……”
“不管……”
挂断电话后,我赶紧备马屯粮,准备溜之大吉。下楼时,突发灵感,给靳腊梅打去电话,“嗨,腊梅殿下,今天有空吗?”
“殿下?呵呵,说吧,有什么事?”
“我想去凤丘上玩,想叫你一起去。”
“我上班呢。”
“如果这样,下回吧,今天天气真不错。”
“天气阴着呢,没有阳光,我还没起呢,那我请个假吧。”
“我在凤鑫超市这儿等你,你梳洗打扮吧。”
二十分钟以后,靳腊梅出现在我眼前,一身运动装备,不能有效凸显曼妙身材,没有化妆,妖媚立减,但是也足以杀死一个军团的少男,我被她一个魅惑的眼神一瞬射穿了心脏,强大的意念支撑着我没有倒下,平静地对她报以温和的优雅的教科书式的暖男的微笑。
我已买好零食,即刻出发。
“今天怎么想起约我了?”腊梅问。
“我的活儿干完了,忠伍叔到别处干了,我准备回家盖新房去……”
“是不是要娶媳妇儿了,嫂子我认识吗?”腊梅灵敏过头了。
“先把新房放在那,然后敞开门,等着把媳妇儿放进去,目前还不知道是织女还是七仙女看在我这么勤劳善良的份上,从天上下来拯救我。”
“嘻嘻,你还勤劳善良?”好像并不是讽刺,倒是带点疼爱式的调侃。
呵呵,实际上我是村里最著名的懒汉。善良也不大沾边,附近的小生灵们百米之内就能闻见我这个大煞星邪恶的臭味。
“呵呵,在你眼中难道我是懒惰、丑恶的?”明知故问。
“那倒不至于,但你也不能太美化自己。”
“好吧。你最近怎么样?”
“就那样呗,起床,上班,下班,睡觉……”
“女生重复平安快乐就行,不需要跌宕起伏……”
“平平淡淡才是真。”腊梅说了这么一句平庸的至理名言。
双立寒秋,肥雁南去,凤丘山头,看万山黄遍,层林尽染,小河碧透,鸳鸯同游,万类霜天竞自由,怅寥廓,问雌雄大地,谁赐好逑。携来佳侣一游,忆往昔,风花岁月悠,恰同学少年,风华美貌,蚩氓意气,拳头正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小孙猴,曾记否,到白沙击水,浪遏泥鳅。
“我给你朗诵首诗歌吧?”我笑问。
“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这语气,这发音,这调调,那神态,竟与当年那个无知幼稚的土鳖毫无二致,我扑哧笑了,“不是这一首了。”
我那时还写过一首儿歌,没有惯用的剽窃绝技,是献给我的羊角小辫的小媳妇儿的——
腊梅并未关注这诗歌的内心,而是关注到了里面的那个女孩,“她是谁?”
“她以前是那种山妞发型来这,十八岁以后改成短发了……”
靳腊梅于是笑了,然后顺势拉住我的手。
我的心跳又恢复到少年时,跳得那么有劲。
在那永远明媚、永远花香的地方,
快乐着俺最最可爱的姑娘,
她扎着朝天的羊角,
笑起来像秋天初四调皮的小月亮。
弯弯的小河沿上,
四只小脚丫子耍着清凌凌的波浪,
偷偷亲上个小嘴,
倒霉鬼展翅落水马翻人仰。
桃子熟了,苹果红了,满山瓜果香。
喜欢熟了,脸蛋红了,梦里依偎香。
小竹马牵着倔倔的驴子,
驮着青梅隐入满川的野芳。
欲问他谁是未来的新娘,
怦怦的心跳、喜滋滋的慌张,
看,蝴蝶在飞翔。
在那永远温暖、永远恋爱的地方,
幸福着俺最最亲爱的姑娘,
她云鬓里一朵小小的雏菊,
莞尔一笑春花便满地盛放。
潺潺的小溪流上,
俺傻傻地看着心爱的人儿,她满是汗珠儿洗着衣裳,
亲手制作的媚子,
换来一个粘吻——直到拨喇鱼儿惊了鸳鸯。
米饭熟了,小狗吠了,一派蜜蜂似的繁忙,
恩爱熟了,伢子闹了,一罐蜂儿酿的蜜糖。
驴车里盛满金黄的玉米和妙妙的新娘。
欲问郎一生一世到底多长,
憨憨的笑容、人参果的想望,
看,圆圆的月亮。
小河畔蛐蛐啁啾啁啾,
木轱辘驶过吱悠吱悠,
满载着银铃儿笑、喜鹊儿歌和一车晃荡的蟾光,
在南柯里荡漾荡漾——
满山的秋叶已经熟透,四下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虽然颜色浓烈,味道却清雅、隽永,慢慢的一大口,补充维生素还能去火消毒,让君远离尘世的烦恼忧愁。
月老小庙出现在眼前,我与腊梅携手而入,坐在塑像之前。
突然之间,气氛变得很诡异。
这是一片荒郊野外,没有人,只有麻雀和鸽子,月老在上面邪恶而天真地傻笑着,坏笑着。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地跳得既大声又快速,震动胸腔,似乎几里外都能听见。
我在听自己心跳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女生呼吸十分急促,她是在瞅月老吗?绝对不是,而是在避免双目交锋,我偷偷一瞄,她双颊飞红。
我一动不敢动,坐得比月老更像木偶,此时一动,不一定会引起什么严重后果,我于是就坚持坚持,比烈火中的邱少云还要坚持。
腊梅也没动,这时一只找事的蚂蚱跳到了她的左臂上,她随即恶狠狠地将它弹出去一丈远,然后口中发出一个极不耐烦的声响。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我立时就出招了,将她向怀里一拥。然后用两片烈火炸裂的唇去搜寻那两片湿润、甜柔、黏力十足的唇……
正待大啃乱咬一番,门外传来脚步声。
我俩就像正正相遇的磁石一样弹开了。
姜海若与胡玉环出现在门口。
我与腊梅虽然反应如同小麂子,但还是被逮个正着。
胡玉环扭头就走,看表情似乎去找杀猪刀了。
姜海若看起来也极为不悦,“不好意思,二位,大清早的我听到楼上有个女孩哭,我上去一看,是她,胡玉环,说你要到山上玩,她让你等,你答应了,说话不算话,偷着跑了,我想你肯定来这了,就带她来了,没想到……”海若扭头就走,看眼神似乎去拿左轮手枪了。
腊梅笑着问我:“你这是拿我做挡箭牌啊?”扭头就走,看眼神似乎去拿电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