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了程大夫出门,三太夫人立刻就扭头训起了儿子,她冷冷的道:“好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你这像什么话,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做人了!天塌了还有我老婆子顶着呢,你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
若是平时,三太夫人的训斥,周启轩还是很能听进去的,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事关纪氏的生死。
周启轩觉得,纪氏的病情会突然发生变化,是因为他们夫妻前两天吵架的事情导致的,他觉得非常后悔和不安。
“娘,芸芸她变成这样都是因为我……”周启轩面色凄凉,嘴里喃喃的道。
三太夫人抬手重重的拍在桌上,沉声喝道:“住口!你……”
她眼角的余光打量到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一般的周文瑾,说了半截的话不由就断了。
“来人,先把六小姐带下去歇了。”她说着,朝站在旁边的程妈妈使了个眼色。
程妈妈会意,她点点头,上前就去牵周文瑾的手,轻言细语的哄道:“六小姐,夜深了。奴婢先送你回去歇了吧,等天亮了再陪着你过来看七太太,好不好?”
周文瑾摇头,坚持道:“我不困,我就在这里守着娘亲。”说完,拔腿就噔噔噔跑进内室。
三太夫人没有办法,只好让人盯着她,“……困了就抱她回屋歇着。”
采蓝等人恭谨应了。
第二天早晨,大房的大太太、六太太,二房的二太太、四太太和五太太等人都过来了。
三老爷是京官,三太太跟着在京城照顾他,因而她没在家。
三太夫人昨儿夜里安顿好了双芙院的事情,就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了,天亮了才过来。
她坐在堂屋上首的太师椅上,语带感激的对几个侄媳妇儿道:“有心了,老七在屋里守着媳妇儿,我老婆子就代他们夫妻二人谢谢你们了……”
大太夫人和二太夫人都没有过来,各自派了自家的媳妇儿过来问候。
大太太是长房的长媳,也是周家的宗妇,她中等个子,皮肤白皙,圆脸,是个爽利能干的人。
她关切的问着纪氏的情况,“前几天六弟妹来看过七弟妹,我还问了说挺好的,怎么突然就呕血不省人事了呢?”
二太太也问道:“程大夫看过了,怎么说?”
三太夫人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惋惜的道:“程大夫说原本就是这一年半载的事,可没想到会这么的快……”
昨儿夜里,三房这边的动静这么大,灯火通明的,其他二房都猜测是纪氏出事了,但可能没太大的事情,否则早就人来敲门报信了,可没想到纪氏会突然病的这么重……
几人都掏出帕子抹了抹泪花,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三太夫人。
六太太蒋氏左右看了看,没看见周文瑾,于是就问道:“文瑾在哪儿呢?”
提起周文瑾,三太夫人又是叹了一口气,怜惜的道:“这孩子,昨儿程大夫禀明病情的时候,她非要站在旁边听着,然后就一直守在她娘身边,叫她去休息,她半步都不肯挪,后来实在困的不行,趴在床沿就睡着了,我让人把她抱到暖阁里睡觉去了。”
“正所谓是母女连心,七弟妹如今不省人事,文瑾一定很伤心。”蒋氏又抹了抹眼角的泪花。
这时,一直守在周文瑾身边的采薇急忙来禀道:“太夫人,六小姐发热了。”
她急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了,她寸步不离的守着六小姐,怎么就才发现六小姐病了呢,要是太夫人追究起来,她可担待不起。
“什么?”三太夫人一下就起来,边走边道:“快,让人去请程大夫。”
一行人呼啦啦的又往暖阁去了。
或许是心有牵挂,周文瑾睡着了,但长长的睫毛上仍挂着泪珠,小嘴紧紧抿着,脸色潮红。
蒋氏探身去摸她的额头,滚烫滚烫的,她连续朝众人点头,道:“是发热了,烫得很。”
绿蕊机敏,她朝三太夫人福了一福,禀道:“奴婢这就带人帮六小姐打水来帮六小姐退热。”
说着,她还悄悄扯了扯采薇的袖子。
等到三太夫人点头,她立刻就带着采薇退了出去。
暖阁地方小,除了三太夫人,还有大太太等几人,再加上服侍的丫鬟婆子,小小的空间里一下子拥进这么多的人,显得有些闷挤了。
关键是这么多人在这里,空气的流通都不顺畅了,周文瑾只会更难受。
蒋氏见状,就提出来她留在这里照顾周文瑾,“……三婶婶就陪着几位嫂子在外头坐坐吧。”
周家这几房媳妇儿,就数蒋氏和纪氏关系最要好,她这么说,大家也就同意了。
冬天屋子里烧了地龙,门窗紧闭,就有些闷。
蒋氏不敢开窗,她帮周文瑾换了身衣裳,接过采薇递来的帕子,一遍又一遍的帮着周文瑾擦试,这样可以退热。
周文瑾迷迷糊糊中只感觉到有人在动她,像是突然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一般,她用力挥舞着双手,抗拒道:“走开,你走开!”
蒋氏也被吓了一跳,她反应过来之后,连忙抱住周文瑾,在她耳边温柔的安抚道:“文瑾不怕,我是六婶婶,不怕不怕……”
可周文瑾像是陷在噩梦中不得脱身似的,听了蒋氏的话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折腾得更厉害了。
“走开!我恨你,你别碰我!别碰我!走开!”周文瑾厉声尖叫起来,身体挣扎得更厉害了。
七岁的孩子力道不算大,可蒋氏只是个内宅妇人,她很快就抱不住周文瑾了。
采薇见状赶紧上前,和绿蕊两人一起合力紧紧抱住周文瑾。
蒋氏急的眼泪都掉下来了,“文瑾,我是你六婶婶啊,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文瑾?”
一直坐在堂屋的三太夫人等人听到动静,又赶了进来。
见状,她急道:“这是怎么了?”说着,她高声喊道,“快,再派人去看看,程大夫怎么还没到?”
蒋氏连忙将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众人听,她不敢重复周文瑾的话,只说是烧得厉害说了胡话。
周文瑾被人紧紧抱住,挣扎得累了,力气慢慢变小,可嘴里仍喃喃自语道:“我恨你,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吓得有些发白,青天白日的听到这样的话怪渗人的。
三太夫人亦是大惊!
周文瑾的喃喃自语,一直持续到程大夫匆匆赶来,都没有停下。
程大夫经历的事多,自然是很镇定的,他对三太夫人道:“六小姐受了风寒,烧的厉害了,才会说胡话。三太太且放心,并无大碍,好好休息,吃几天药就好了。”
大太太等人听程大夫这么说,纷纷起身告辞,只有蒋氏留下来照顾周文瑾。
众人离开后,三太夫人想了想,还是吩咐程妈妈,“你去趟亭云寺,帮文瑾做场法事消灾吧。”
程妈妈应声而去。
三太夫人又进内屋去看纪氏,纪氏仍然昏迷着,周启轩胡子拉碴的坐在床头守着。
她摇摇头,叹了一口气就出去了。
过了几天,周文瑾在蒋氏的精心照料下果然就好起来了。
但是,纪氏最终还是没能熬过去,和前世一样,在十一月三十这一天清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