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朗星稀,偶有夜风。秋虫鸣叫的声音,夜风吹过的声音,都带着深秋的凉意。
桑叶躺在榻上,目似天上的星,暗淡无光,她怀里紧紧抱着半截子笤帚疙瘩。
良久之后,一声长叹从后院幽幽响起。
桑叶只作不知,闭上眼睛,眼角却又泛起了泪光。
桐花立在后院,双手叉腰,一脸心疼的低头看着水缸,“这天杀的小贼,竟是连草鱼也偷,若是被我逮到你,定然把你连皮带骨扒下来炖汤喝。”
前几日尚且有几只草鱼游弋的水缸里头,除却水缸底下那十数颗鹅卵石,哪里还有草鱼的踪影。
桐花越看越气,抬头冲着墙头低声骂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只是没有被我逮到机会,不然我定然要你好看。”
桐花仰天长骂,骂了一阵子心里头略微舒畅一些,这才回屋睡了,待她灭了灯,躺在榻上。
那后院的墙头上赫然多了道身影,那身影瘦长,身穿夜行衣,整个人几乎隐没在黑夜当中。夜风裹着他的笑声,四散而去。
天亮之后,按照惯例,桐花总会先来看看瞧瞧水缸里头的草鱼,虽说草鱼如今被偷,但这习惯又岂是一时半刻能够纠正得了的?
于是桐花睁着惺忪的眼睛,又打着哈欠,来到了水缸旁边,她随意一瞧,蓦然张大了眼睛。
“简直太过分了!”桐花气急,咬牙切齿的看着那空空如也的水缸。
谁能想到一夜之间,那水缸里头的鹅卵石竟然也被偷了个一干二净。
“这贼人所到之处,竟是寸草不生!”
桐花气得要命,她再也忍耐不住,只挽起袖子便冲出了院子,一路奔到隔壁院落,毫不犹豫的把院门拍得山响。
桐花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院门被拍得“啪啪”作响,若是再无人前来开门,只怕那院门危矣。
好在院子里头很快就响起了脚步声,那院门轻启,露出个穿着藕荷色衣裳的娘子。
桐花抬眼一看,登时愣住,只因这开门之人的容貌实在晃眼。按说她也是模样娇俏之人,奈何与这娘子相比,就成了众星捧月其中的暗淡星光。
她肚子里头的火气登时下去了一半,只张口用平常的音量说道:“娘子莫怪,此番上门是因为奴家丢了东西,所以不得不上门来打扰。”
宋如是立在门后,瞧着找上门来的姑娘涨红了脸颊,显然气得不轻,于是柔声说道:“姑娘且先进来吧,有什么话慢说不迟。”
宋如是迎了那姑娘进门,又引着那姑娘坐在石凳上,那石桌上原本就搁着两只茶盏。宋如是又为那姑娘倒了盏茶,方才缓声道:“我搬到这兴业坊不过方才数日,按说本该登门拜访,奈何近日有些事情,耽误了功夫,所以并未成行。姑娘切莫怪罪,不知姑娘可是丢了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妨说出来,咱们一起想想办法。”
桐花不由自主喝了一口热茶,那茶水入口清香爽口,也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茶。
她低头去瞧,那茶水颜色碧绿,茶叶一根根的浮在面上,似是银针一般。她口中微微发苦,却是不小心喝下一根茶叶,此番心里头的火气早已灭了个一干二净。
她此番瞧见宋如是的笑脸,声音也变得柔和起来,“娘子有所不知,我那院中本来养着几尾草鱼,养了估摸有半年的功夫,好不容易长成了两三斤的大小,结果一夜之间全部被偷了去。”
“按说我不该怀疑到娘子身上,只是先前曾经因为一两句嘴官司,惹了娘子院中的伙夫。那伙夫不仅吐了奴家满院的枣核,还出言威胁奴家,说是让奴家等着,结果第二日头上奴家养的草鱼就被偷了个一干二净。”
“奴家那几尾草鱼本有大用,但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于是便忍住不言。只在院中喝骂了几句,谁知今日一早,竟是连那水缸底下的小石子都被偷了去。”
“是以,奴家想来娘子这里讨个公道。”桐花伶牙俐齿,不过几句话得功夫,就说明了前因后果,只是那“伙夫”二字,听得宋如是暗自发笑。
宋如是想了一圈儿,这院中能够攀人墙头,而又来去无踪又睚眦必报的,除了那来无影去无踪的穿云还能是谁。
于是宋如是斟酌道:“姑娘可曾瞧见那人的模样?”
桐花摇了摇头,“奴家并不曾见过他的模样,不过奴家记得他的声音,若是再让奴家听上一次,奴家定然能够一下子认出那伙夫来。”
宋如是也是点了点头,张口就要呼唤穿云,又听那桐花说道:“娘子莫要误会奴家,奴家此番上门并非为了告状。只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远亲不如近邻,这邻里之间本该和谐相处,若有难处,大家一同帮衬着也就过去了。但若是邻里之间,因为这种小事闹得难堪,面上也不大好看。”
“只是奴家那草鱼并非寻常的草鱼,而是得来不易的药鱼,乃是为了奴家阿姐的病,特意养着的。”桐花说到最后,未免犹豫起来。
宋如是心知其意,于是便笑着起了身,对着那桐花笑道:“姑娘稍待,我去去就回。”
桐花看着那宋如是起身,方才后知后觉的瞧见宋如是微微隆起的小腹,她心中暗暗后悔,不该扰了这娘子的清净。
她瞧着宋如是藕荷色的身影翩然消失在正房里头,那虚掩的房门隐隐约约露出一线正房的布置,那房间里头说不出的好看典雅。
桐花怔怔瞧着,直等着宋如是又出了屋子,她才急忙收回视线,慌乱的低下头去。
且说这宋如是缓步行来,手上提着个小小的食盒。她把那食盒搁在石桌上头,复又坐了下来。
桐花不由微微抬头,偷偷打量那食盒,只见那黑漆描金漆的食盒上头绘着好看的花样,像是宝相花,又似是比宝相花更加的富丽堂皇。
那一尺来高的食盒吸引了桐花全部的目光,她心中有些疑惑,又不好问出口,只盯着食盒看个不停。
“这食盒里头乃是家里丫头拿手的红绫饼,先前本打算登门到访,如今正巧姑娘上门,还请姑娘收下这一番小小的心意。”宋如是笑着看向食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