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带着红铃从小道飞走,在山野里飞行着。早春的山坡是极美的,遍地的青翠里散落着无数点白色小花。
黎明时分,花骨朵儿半开着口,白色柔弱的花瓣上还结满了细密的露水。
不知道是怎么了,莫染忽然没有继续飞了。他在天上突然颠簸了一下,红铃担忧地看了他一眼。之后,他便带着她落到了地面。
“怎么了?”红铃站在青翠的草地上,她的前方莫染正背对着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
她原本还想要上前,却忽的听到他细微的声响。“早春花开,这些小花是梦儿最喜欢的。”
梦心……
一提到这个名字,红铃心里也是一阵痛。那个梦泽宫内会朝着她笑得无暇的女孩,此生此世是不可能再相见了。
她心痛,可是她知道眼前的少年更是难过。这漫山的花,一定触动了他。
“小时候,她总爱把自己比做这漫上遍野的花,而不似别的女子,说自己是牡丹国色亦或是清水芙蓉。”莫染苦笑两声,蹲下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那些脆弱的花瓣,像是在摸着故人的面颊。
这漫山的花何其像她,落之无根,不知何处来也不曾被在意。花开一朵花落一朵,在这无数的花丛里不会有人察觉。
“可惜,我至今都不知道它们叫什么。”
红铃没有开口,她走上前伸出手在背后抱紧了莫染,她把头抵在他的背上,闭上眼。“那,就给它们取一个名字吧。”
莫染本想开口,不料就在这时,空旷的山野里忽的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本自无名,何必再多费心思?”
“谁?!”以为是玄黄阁的追兵来了,莫染和红铃都纷纷打起精神,从草地上站起来警惕地望着四周。
四周的岩石高耸,仿佛直插入白色的天。杂木丛生,在嶙峋的怪石间恣意地横竖,若是有人在树木中隐藏,想来也是极难察觉到的。
莫染的身体已经无比疼痛了,可他还是咬牙撑起身子站起来,手边的离轩又握紧了几分。
红铃也警惕地望着,就在她看向左侧的山崖时,忽的看到一抹白色的身影,她惊叫一指那处对莫染道:“有人!”
莫染也扭头,一阵风拂过,那白色的身影一闪竟眨眼间来到他的面前!
怎么?!莫染心中一凛,本以为要出事没想到跟前的人却忽然一笑,朝后退去了数步。
他终于得以看清眼前的人了。那人约莫二十来岁,头琉青玉坠,身着白羽朝裳腰间是纹红的玉佩,条条浅色的流苏垂到他的膝盖。
这一身的衣着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普通人。尤其是他的样子。蚕眉弯弯,一双柳叶眼还带着些许笑意看着莫染,薄唇微勾。
看到莫染眼神里的震惊,那忽然出现的人笑了,问道:“怎么?几日不见,你竟然把我忘了不成?大师兄。”
像是被雷击,莫染整个人都震惊得不得了。他不可思议地一遍遍看着跟前的人,这样的模样让他如何都不能把他和那个吊儿郎当的师弟联系在一起。
“你,你是……一心?”莫染不敢相信,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紧接着,他的脑海忽然闪过了另一张脸,随即他全身都开始发抖。
如果这个人是吴一心……那皇宫那位……是谁?
“你好像也想到了。”吴一心伸出手指在空气中转了转一缕清风就在他的指尖汇聚。他看着手指尖那点清风,忽的笑了一声。“血女骨香……胆子不小。”
莫染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吴一心。他不知道要说什么,原本以为在天明山会是个好的归宿,只是没想到就连吴一心也不是一个普通的人。
跟前的人忽然抬眸,莫染便恰巧对上他的视线,随后耳边便传来他的声音:“大师兄,方信义还有师父那边我便去了。至于尹羽,五师弟……此番怕是不妙,就拜托你了。”
莫染点头仍是不语,吴一心也不多说什么伸出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了几个字。“这是风神的祝福,我会助你们度过难关。”
“……多谢。”莫染没有看,将手放下。
吴一心便走了,只是插身而过那一刻他忽得听到吴一心的声音,“去天宫,或许你能找到你想要找的人。”
声音很淡,莫染的眼里却猛地一滞。“多谢……”
他没有回头,只觉得背后一阵清风他知道吴一心走了。他却没有看他,但是二人却都明白,这一别怕是再难相见。
天色渐渐亮了,光芒洒在大地的每一个角落,也洒在空空如也的天明山。
冉冉最后一次从天明山的房内起来的时候,他还是习惯性地带着大师兄送给他的那根丑陋的木棍去了银杏林。
满地的落黄里,他一式一式地舞着棍子,素日地练习让每一步都已经烂熟于心。可是今日却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无趣。
他们已经走了好几日了,诺大的天明山一下失了欢声笑语。果然,没了那些人整个天明山都成了空壳。
心梦答应他们要照顾他,倒是每日忙里忙外。但是在他看来,那女人不过是忙着自己的事情,对于他不过是一日三餐备够即可。真是当狗养了。
再加之心梦隔三差五的就要下山去天恒门,美其名曰报答感谢,可是冉冉又不是傻子她那点心思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真是个蠢女人,还以为天宁儿会因为日久生情喜欢她。殊不知,这样在天恒门前扎堆的女子多了是了,而天宁儿之所以待她特别一些不过是因为她是莫染身边的人罢了。
今日她又下山了,他懒得管她。舞了棍子,本来以为又要这么无所事事一天,没想到在回房的时候忽的嗅到了一股怪异的气息。
紫色的雾气,浓重的是魔族的气息!
魔族的人怎么会来到这里?!
他心里有些害怕,没敢上前跑到了附近大师兄的院子里,躲在了竹林后。
他小心翼翼地看着自己的房间,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的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走了出来。想要看他长什么样子,奈何那男子头上戴着斗笠,白纱垂下千万条把他的容颜遮盖得严严实实。
但是不容忽视的是,那个男子身上散发的力量,很可怕!
冉冉不敢动,屏住呼吸生怕一不留神就被他发现了。好在那白衣男子没有看别处,径自走了。
他松了口气,正想要等那人走远点就从竹林出来。没想到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忽然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谁!”他吓了一跳,猛地回头入目却是一身五彩斑斓的衣裳。
他一愣,却听跟前的人笑出声来,“九黎的后人竟是个胆小鬼不成?”
冉冉心里更加疑惑了,这家伙到底是谁怎么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他是九黎人了?他抬起头,阳光有些刺眼,模糊间他隐约看到一张绝美的容颜。
青丝千万垂在肩上,白湛的额上隐约浮现一点火焰的印记。略带彩色的眉宇下一双美得近乎妖孽的丹凤眼翘起,若有若无的流露笑意。
冉冉一下看呆了,他第一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而站在他对面的凤灵焰也忍不住笑,心道真是有意思的小孩。不过有趣是有趣,该做的事情还是一样少不了。
伸出手,冉冉还没有缓过神就被他拧出了竹林。
“啊啊啊!放开我啊!”无视手里那个踢蹬手脚不断挣扎地小孩,凤灵焰直接把他提到了院子里。而就在这时,院子内唯一一间的竹房房门打开了,一抹白色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冉冉也看到了,一双眼瞪得溜圆。这是怎么回事?!刚刚他可是亲眼看到这个家伙出去了啊?!
“这是……”一声好听的声音落入耳内,冉冉忍不住又看了一眼那白衣男子,可惜他面上还是盖着白纱,他怎么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身后的凤灵焰笑出了声,“没事走走的时候发现的小老鼠,居然还是九黎人呢!你说巧不?”
巧?巧你大爷!你才是老鼠,你全家都是老鼠大老鼠!
冉冉在心里纷纷地骂着,而站在他对面看着他的人面色不由得有些怪异。
凤灵焰也看着冉冉,脸黑似墨。
“啪!”他果断地松开了手,当然换来了地上的小孩一声痛苦地哀嚎!
“你混蛋!”这一跤算是彻底把冉冉摔清醒了,感情这两家伙会读心术!早知道就该说出来了,还不用憋在心里想的难受。
凤灵焰看着他面色又黑了许多,他伸出手指指尖上有些许火光在闪烁。“本尊忽然间很想看看你被烧得体无完肤的样子。”
冉冉不敢想了。
银忘鳞叹了口气,垂下眼眸望着地上的人,问道:“九黎人,你可知玲珑笔现在何处?”
冉冉没有起身,他摔疼了可不想再爬起来。否则待会儿站起来,又想了些什么又得摔一跤。
所以他干脆趴着,盯着跟前人的白靴。
玲珑笔?他抽了抽嘴角,心道这家伙不会就是屠了九黎的那个疯魔吧?那他可真是倒大霉了,也不知道待会儿会不会被他们两人顺手解决掉。
“或许知道。”凤灵焰的眼神一直落在他身上,他不敢有别的动作,只好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回答。
凤灵焰听罢却冷笑一声,“或许?知道便知道,何来或许一说?莫不是要戏弄本尊?”这家伙生起气来真可怕,身上还没有烈焰可是冉冉却已经感受到火焰在身旁的灼热了。
他吞了口唾沫,心里有些胆怯,眼神也躲闪起来。“倒不至于……只是这个或许,就要看二位的意思了。”
“条件?”本来以为他们不会回答了,没想到跟前的人却开口,声音很是冷淡。
冉冉听罢,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这个是个诓人的大好时机,怎么可以轻易放过?!
“条件嘛……倒是简单。你们也知道我是九黎人,前不久九黎也刚刚被灭门……”
他还没有说完,就被凤灵焰打断。“怎么?你要我们帮你复仇?”凤灵焰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十分吓人。
冉冉没敢看他,暗地里抽了抽嘴角。叫他们帮他复仇?他是脑子坏了吧。谁知道这家伙会不会就是屠了九黎的人,他哪里敢?!
“倒也不是……只是玲珑笔是九黎的法宝,本来九黎就这么艰难了,要是玲珑笔再失,怕是以后的处境……”冉冉皱着眉,叹了口气。
“直说。”银忘鳞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见状便连忙道:“这样吧,我借你们玲珑笔,你们帮我抵挡掉天兵何如?”
抵挡天兵?!凤灵焰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那个不过八九岁的孩童,这小孩真是童言无忌!这天兵岂是说挡就挡?
天宫那边眼瞧着好不容易能把个九黎去了,这个节骨眼要是银忘鳞去相助,结果不得而知!况且这边……她的事情还很棘手,他哪里有心思去打别的战?!
本来想要拒绝,没想到身旁的人却开口应下,把凤灵焰震惊地说不出话来,直瞪眼看着银忘鳞。
冉冉却是震惊得不得了,这两家伙真是不简单,这样的事情竟然说答应就答应下来了!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真真的?”他不可置信,可是两人都没有再回话了。
银忘鳞是懒得开口,凤灵焰却是一肚子的火气气得说不出话。
“那……玲珑笔……”冉冉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但是言出必行,他还是伸手从自己的怀掏出了玲珑笔。
琉璃笔身,晶莹剔透,在阳光下变化出万般色彩。银忘鳞终于有些精神了,他伸出手正想要拿笔,没想到冉冉忽的一收手,他的手指便停滞在半空。
“你做什么?!”凤灵焰本来就满腔怒火,见状以为冉冉要反悔,手都已经扬起来火焰燃起。
“住手。”可是凤灵焰还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就听银忘鳞一声冰冷。随后,银忘鳞把目光转到了冉冉的面上。“说。”
冉冉小心翼翼地望着两人,说下了他的恳求:“带我,去找我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