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染像是累了，靠在墙边有些无力。他自嘲地勾唇，眼神终于不带半点希望，他终于不再继续看着跟前的女孩了，只是把眼移开。
“我说过，我不是什么圣人君子，若没有这些事情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子。”
他抬眼，二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四目相对之时两颗心都在发抖。
“红铃，我也是人，我也有七情六欲。那日吻你确实为了给你下咒，不让别人发现你是狐妖。可是这咒，我用手也可，只是忍不住……”
他合上眼，这种把心意都全部剖出来给别人看才会被信任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他终于不说话了，红铃的心却发着抖，她差一点差一点就要彻底放弃了，还好他终究没有把一切都算尽，还好他还是有一丝喜欢她的。
跟前女孩沉默了许久，莫染也不想去看她，只是盯着地面像是要把那泥泞的地给看穿一般。
直到一声淡淡的声响响起在这寂静到可怕的石室里，他那一双死沉的眼睛忽然像是回过来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知道了……”红铃抬起眼，最后再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她既爱又恨的少年，下一刻，她毅然地瞥过眼，迈开脚步一步步离去。
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他的心上。可他仍旧没有抬眼，她要离开了，他却连一句挽留的话，甚至连抬眼看着她背影的勇气都没有吗？
只是害怕吧？看着她离开，就像是亲眼看着自己那狼狈到极点的模样。
痛，好痛……
胸膛内那一颗猛烈跳动的心从被送出的那一刻就没有不痛过。如今，那个带走它的人也不要了，将它撕裂成无数的碎片，又一股脑儿地塞回他的胸膛。
每跳动一次，都像是心脏在碎裂，撕裂的痛痛到绝望。
他像是看不到眼前的东西了，天昏地暗却还是倔强地朝她伸出手。“红铃。”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只能发出微弱的声响。
红铃原本以为就这样离开就好了，虽然心里还是在想着那个少年，虽然很痛苦，可是她知道如果自己留下来，他们两个人才是真正走到尽头。
好不容易劝说自己走了，身后却又响起了少年虚弱的声音，唤着她的名字让她心痛。
“还有事？”还是忍不住，她停下脚步，微微侧身。
没想到就在这一刻，一抹身影却猛地向她扑来。她一愣，下一刻整个人就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莫染猛地扑向她，见她整个人都禁锢在自己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她，因为他知道下一刻这个人儿就会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见。
红铃倒在他的怀里，被他紧紧地抱着手臂都被他抓得生疼，可是莫名的她心里竟然有一丝开心。
他抱德好紧，明明已经如此了，他还是觉得很不安。红铃知道他在怕，他算尽一切料尽一切却唯独没有算过她。他从来都没有算计过她，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离开。
这是一个十分不安的怀抱，因为他没有把握自己能够留住她。只是他还在紧紧抱着，红铃没有挣扎因为她明白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是在和自己过不去。
他没有办法劝说自己放过她，他没有办法接受她离开，可是他又没有底气把她留下。
终于，这份勇敢消耗干净了。他抱着她的力道也渐渐减弱，减弱，到最后她只是轻轻一挣脱便轻而易举地脱离开他的束缚。
“你……”眼前的少年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可是薄唇才刚刚吐出一个字，却又停在了半空。
红铃还站在他的身旁，她看着他，好看的侧脸温润如玉的眼眸，每一点都是她喜欢的模样。她看到他的眼眶，微微有些红了，他是哭了吗？
她合眸，手一点点从他的手心里抽离。就在快要离开的时候，那个紧紧握着她小手的手掌猛地颤抖起来，一把拧住了她的肩膀。
“子染！”她害怕地叫了一声，一张放大的脸却跌入眼眶。
一阵凉意覆盖上了她的唇。
“唔！”心里狠狠地一颤，她猛地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跟前的那个少年。而他也在看着她，泪水从眼眶滴落落在她的面上，冷得让她发抖。
不知过了多久，红铃都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莫染才缓缓放开了她。
“在你跑了的时候，我也忍不住了。”他移开眼神，面色有些不自然。
红铃却震惊得不得了，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唇边还有少年的凉意，却让她整个人都发烫。
“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话。
“别走好吗？我，这是我第一次求人，我求求你不要走，好吗？你讨厌这个样子的我，我何尝又不是？”莫染回过眸，眼神哀求。
他终究还是怕了，什么都好只求她不要离开。
“红铃，我只是需要时间……你等等我不要走……我我答应你，我会变回去一定会……”
看着他那般悲恸哀求的样子，红铃低下头，自嘲地笑了笑。她果然还是很没用，只要他哀求就舍不得离去。她还在劝说自己，以他现在这幅模样，要是她真的离开了，不知道他一个人会难过成什么样子。
终究还是舍不得。
红铃伸出手，轻轻覆上莫染狼狈的脸，用自己柔软的小手一点点擦拭掉他面上的灰尘。
“好吧，那……红铃不走了。子染，你一定要变回去，红铃……陪着你。”
天若寒在石室外已经站了许久，终于身后传来了一声喊声，她便回头就见不知何时莫染已经带着红铃一起走出来。
她看了看二人，便发觉莫染的眼眶有些红肿。她目光沉了一下，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平淡地移开眼眸。
红铃也笑笑，三人又一同回了石室。
进了石室，就见洛合欢又出来了，她的身旁还半窝着一个黑衣少年，面色有些苍白。
红铃在洛合欢身旁帮忙照顾着宇文昭，而莫染则是站在一旁，眼里含笑地看着二人。
这一幕似乎很美好，可是天若寒的眼神却一下复杂了许多，她抬眼望了一下那站着的少年，上前不由分说的把他拉到一旁。
“怎么了？”天若寒难得地接近人，却让莫染很是疑惑。他看着跟前的女子，冷艳的面上那一双望着他的美眸都像是带着冰块。
天若寒没有回答，自顾自地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莫染被她吓了一跳，刚想要挣开却没想到她抓得更紧了。
好吧……看着这女的也没有想要伤他的意思，他也不动了任凭她抓着。
天若寒没有看他，抓着他的手腕片刻就松开了。
莫染本来以为没有事情想要离开，没想到天若寒猛地抬眸，望着他的眼神冷得可怕，反而把他吓到了，僵在原地像是被冻成了冰块。
“呃……怎怎么了？”唇角咧了咧，在这冷至冰点的眼神里，莫染都几乎都要忘掉自己是怎么笑的了！
“你疯了吗？”没想到冷漠如天若寒还有愤怒的一面。她说话的语气里藏着浓烈的怒意，也不知道是谁惹她生气了，总之莫染是一脸茫然。
天若寒却没有理会他，一把把他的手甩来眼神里仍旧是说不尽的怒意，可是她还是在尽量克制压低自己的声音。
“你去救宇文昭？他把鸦神在洛合欢身上下的所有咒都移到自己身上，你去救他，去和魔物对抗？”
你的命呢？这咒语可是会顺着宇文昭蔓延到你的身上！要是被反噬，你还能有活命吗？！
没来由的，天若寒气得发抖。眼前这个人都已经伤成那副模样了，就算是他不救宇文昭为了自己活命也无可厚非！
再者……外面玄黄阁和仙乐宗的以及各大门派的人才刚刚刚来，他原本那副身体要逃出去就已经极其困难了，还要花费那么多的力量去救一个必死之人。
被天若寒的气弄得一头雾水，莫染想了许久都没有想出个什么头理来。来到是因为他救了宇文昭，让洛合欢开心了所以她生气吗？
“宇文昭没有办法活多久的，我现在只是在稳住洛合欢而已。你大可放心。”天若寒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跟前却传来了淡漠的话语，冷漠而又疏离。好不容易心里击起的一点涟漪又被冰雪冻结。
她在想什么……
“如此……最好。”她移开眼，一定是她最近太累了所以连情绪都变得怪异。“少宗主，今日之恩，还望你不要对天恒门下手。”
“……虽然早就知道她是来放他们走的，只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向他求饶。
莫染忽然间觉得有些好笑，原来自己不知不觉地就给这些人留下这样的影响了。
“既然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为什么还要做呢？”
天若寒的眼颤了颤，“那个时候，没有人想到你会回来，还以为能名正言顺吧。只是你回来了，破坏了所有人的心愿，他们便忍不住想要毁掉你。却忘记了，你是那位的……”
“我知道了。”莫染打断了她的话，转身离开。“今日之恩，莫染不会忘记。若有命活到那时，绝不亏待天恒门。”
好不容易安顿好宇文昭，莫染就走过来，伸手把那一直蹲在洛合欢身旁的红铃拉起来。
“诶诶？”红铃有些没有反应过来，抬眼看着身旁的人却见那家伙正朝她笑着，俯下身子薄唇贴在她的耳边。“红铃，该走了。”
红铃闻言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洛合欢，“她……”
莫染无奈地苦笑一声，“你这么怎么蠢，我们是被通缉的啊？还不快点跑了再说？”
“可是大块头……”想起虎三，红铃心里就是一阵的担忧。他在那迷阵里以一抵多，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莫染还没有开口，站在他们身后的天若寒的却说话了：“血宗那边仙乐宗已经解决了差不多了。那个猎人也没有事情。”
红铃沉默了一下，便点头。“好吧……”
二人便一齐谢过天若寒，出了石室从那露天的干湖上御剑而去。
洛合欢没有走，她守着宇文昭。她抬眼看着天若寒，那向来冰冷的女子居然抬着头望着天边，竟也在望呐。
那东方的天已经吐出星白，刚刚在天边的两个人已经消失得没了踪影。在这地宫中虽然危险，可出了地宫又何尝不是呢？
莫染他受了好重的伤，还动用那么多的法力去救宇文昭，这样的他想要从混战中逃出去……
天若寒知道，那只小狐妖绝对不会有事，但是……他呢？非死不可。
“人已经走远了。”远处，传来洛合欢淡淡的声音。
天若寒缓过神来，扫了洛合欢一眼。随后她抬起手，掌心里汇聚着冰蓝的光芒。
看着她的手渐渐靠近自己的身体，洛合欢终于忍不住了，站起来一个箭步向前一把拧住了她的手腕。冰寒的气息一下顺着天若寒的手流入了她的手中，她微微蹙眉望着天若寒的眼里仍旧有些怒气。
而更多的，却是埋怨。
“他看过你一眼了？你何苦为他至此？”
两声质问，让天若寒的心狠狠一颤。
洛合欢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洛合欢并不理解，她为什么要为了一个约定而活成这个样子。而她苦苦等了十余年的那个人，好不容易回来了却不曾看她哪怕一眼。
是啊，大家都忘了。连何莫清也都快忘记了，可是她还记得。
在她年幼的时候，是谁抱着那个小家伙来到她的身边。又是谁，对她说着将来的话。
她信以为真，一直守着这个约定。直到他消失不见，直到他再次出现。
“放手。”洛合欢本来还想说些什么，却不料天若寒一个抬眸，眼神冷到了极致。紧接着，还没有等她反应，天若寒便猛地抽回了手，一掌击在了自己身上。
这个时候，玄黄阁的人正匆匆赶来，想要叫她出去。洛合欢看着那些人的密密麻麻的身影，隐约间仿佛也看到了洛家。
她笑了，地宫之外已经翻天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