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忍不住向前伸去,指尖颤抖着抚摸上那蓝色的布。其实她早就知道了,在狐青流把它带来的时候……
“二哥……”她记得他,那个人。无论是十七年前还是十三年前,他总是那般给人无限的安全。
这一次,他又是护在谁的身前呢?十七年前,为了救下狐言卿,他纵身跳崖好在吉人天相最终还是活了下来。
可是那之后,他的右肩就留下了一道无论如何都去不掉的伤痕。
而这一次……
红铃从未曾想过,那一次他们去梦泽宫,他抱着她上山竟成了这辈子最后一次被他拥抱。他身上那股灼热的气息,如今却只剩下一布冰凉。
红铃愣在原地,忽的眼前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人影。她猛地抬头,只见一抹萧瑟的青。
狐青流就站在她的对面,双目悲恸朝她伸出手来。她再也忍不住了,朝他飞奔而去张开手紧紧环绕住她的四哥,这个世界上……她最后的亲人啊!
狐青流也紧紧抱住她,这个倔犟的小妹,这个让他们所有人都在牵挂的小妹。
紧紧的相拥,两颗不安的心,在这个漆黑的夜里跳动着。在寂静到可怕,只剩下心跳的夜里,终于一声细微的支吾声响起。
“四哥……我想哭了。”
狐青流闭上眼,手轻轻拍了拍女孩的背。“哭吧……四哥,在。”
泪水终于可以肆意流下,这几日痛到麻木的心终于恢复了一点知觉。可是她还不敢发声,把头紧紧埋在狐青流的肩上,闷声落泪。
黑暗里,一抹发抖的身影又缩了回去。那身影背靠着墙壁,慢慢滑落……
第二日清晨,红铃是被柳若儿叫醒的。她那天夜里哭累了,狐青流把她抱回房间为她拈好被子,又匆匆出去。
“要出去走走吗?”柳若儿看她面色不大好有些关切地问道,手里还捏着一条小丝巾为她擦脸。
红铃闻言摇了摇头,“不想要……”她从床上跃下,柳若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好跟着她。
“四哥又出去了吗?”走了一半,她忽然停下来,柳若儿在她身后也跟着一顿,迟疑点头。
“这样……”红铃垂下眼眸,转身走向狐怯怯的房间。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柳若儿却猛地上前拦住了她。
红铃愣住了,抬眼就见跟前的女子有些迟疑:“她还在休息,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真的是这样吗?
红铃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上来。
正午时分,狐青流又回来了。手里带着好些吃食,她又想去喊狐怯怯,狐青流却说她自己溜出去了,可能得晚些回来。
就这样一二日……红铃终于忍不住了,转头问柳若儿道:“雀姐姐,是不是离家出走了?”
柳若儿被她这么一问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真想要抬眼看狐青流,却又被红铃一声喝止给止住了。“你说啊!若儿姐……”
她很不安,柳若儿知道。她叹了口气,弯下身子伸手轻轻拢过红铃,细声道:“没有的……只是她很累了,所以想要出去看看。你四哥,昨天已经找到她了。”
“找到……”红铃终于不再说什么了,只是面色更加不好看。狐青流看着也难过,便伸手摸了摸红铃的脑袋道:“出去走走吧,不要想太多了……”
红铃终于答应了,柳若儿便牵着她的手出了楼。
大街上,一如既往,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一路上各种商贩又都在贩卖一些新鲜玩意。
天气晴朗,让人的心情也忍不住好了起来。或许出来走走真的不错吧,没有像在楼里憋得那么难受了。
红铃好奇的看着周围的玩意,说来真是奇妙,几日没有出来,大街上竟然有多了一些稀罕玩意。
柳若儿见她好奇,便带着她过去看。
这是一些新鲜的首饰,和以往的金银珠玉都不同,就是花纹样式也很新奇。
柳若儿看着顺手捡起了一根青色的丝带,细细看着上头的纹饰。并非是以往的云纹水纹之类,而是极其逼真的花鸟,真是稀奇。
红铃也好奇地望着,忽的看到一枚别致的玉佩竟还是镂空的十分好看。
“你想要吗?”柳若儿见她眼睛都移不开了忍不住笑道。红铃没有说,但她还是对着卖家道:“这位姑娘,请问这玉佩怎么卖?”
那姑娘招待完一旁的客人,闻言便走到二人跟前。见她们衣着达贵,脸上的笑容便更加殷勤了一些。
“这位夫人,您手中的丝带只要一锭纹银。”
闻言,柳若儿的眉头微微蹙起。这价格倒是比一般要贵上许多,不过这东西却值得。她便释然,可是还是疑惑:“那这玉佩……”
那姑娘听罢拜了拜手,无奈笑道:“这玉佩早些日子被人定了,出不了了。”
“唉。”柳若儿叹了口气,有些失望。毕竟红铃好不容易才有一点兴趣,没想到竟然这样。
红铃倒是觉得没什么,正想要拉着柳若儿离开那姑娘又道:“夫人要是真的想要,倒可以去桥头那边新开的玉器店问问看。要是巧,还可以去趟码头,我这儿的货都是那里来的。”
柳若儿停下脚步有些好奇,“码头?”她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丝带,究竟是什么地方才做得出这样的东西。
“是啊,听说是西方地界来的呢稀奇物!”那姑娘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场景,忍不住笑道:“不过那些人倒是长得稀奇,毛发都是各色的就连眼睛也都是蓝绿的,妖怪似的。”
蓝眼睛……
柳若儿皱眉,莫非真的是妖怪?她这么大见到的人眼睛都并非是异色,倒是妖怪……
她的脑海里忍不住闪过某抹青色。那人的眼睛到现在还是青色的,为了不被人当做异类平日里见客都要蒙上眼纱……
“多谢姑娘。”柳若儿缓过神,朝那姑娘道谢,又付了钱便带着红铃离开。
本来还想要去那姑娘说的店看看的,但是红铃却说她累了,只好作罢。
天下平定,百姓和谐,万家安康。
玄黄阁做为国派自然是要被大大的褒奖的,听说又被封了一个什么“护国宗派”的号。至于仙乐宗,更是贡献杰出,该封的全封了,就连那之前告示满天飞的少宗主也被说成是“金陵第一人”。
至于先前那些什么告示闭口不谈,谈了就是血宗妖孽祸害。
何莫清懒得和他们争,带着人又回去了。
流华帝也不想劝留,毕竟他的侄子钰珅荣登状元可是还要再办上两三天。再安排个官职,一点点来……
哦,还忘说了。甘露寺也被封国寺,贡献多大不知道就是损失了个小和尚。嗯,据说世子觉得和他探讨佛学很有成就,就“暂时”留下了。
一切都归于平静,那些可怕的日子没有人再想去品味,只成了饭后的闲谈。那些人,那些事,还有这混乱中的各种传闻。
民间的话贩愈加活跃,话本也跟着出了不少。是真是假早已经不是那么重要。
天明山却死沉了,落云雁回来之后就立刻去见何莫清,可是何莫清闭关不出她吃了个闭门羹,丧气回来。
整个天明山,就六个弟子,一死二失!只剩下方信义,尹羽还有秦。
这叫她……如何能够接受。
本来已经无比痛苦,没想到仙乐宗又出乱子。天恒门的势力才刚刚下去一点,有玄黄阁撑腰和洛家相助的仙云岚就立刻起势。
洛合欢那该死的师父洛负云,她一早去找何莫清又不在,却见他不知道怎么了成了代管的掌门人。一身红衣耀眼得很!
她后来又才知道,那天在选代理掌门人的时候五宗的人倒是力捧!果然,那潘云道人就是趋势!
负子丹虽然没有让六宗的人助力,却也不敢出声。毕竟六宗又是什么,到底还是不如七宗一句话。
不过现在倒是有一个人也和她一样郁闷了,风仪清长老,跟了何莫清这么多年怎么也没有料到最后居然会被洛负云给压一头。
“啊啊,是落丫头啊。”落云雁正在书房里心烦呢,没想到一个满脸红晕的老头儿忽然敲开了她虚掩的门。
来者正是天恒门天宁儿的父亲,天老头儿。
“你来做什么?”这老家伙每次出来就没有好事,上次还闯入风仪清长老的房,说给他儿子找媳妇?这是什么神仙逻辑!风仪清还是男的!
一想到这些,落云雁的眼神都不好了。
“嘿嘿……我被我儿托来转告的。”天老头搓搓手怪笑道,像是要坐下长谈却苦于没有椅子。
落云雁当然不会给他看座,就盯着他看,摆明了有话快说没话快滚。
天老头叹了口气,“宁儿说,那码头最近来了些许人,掌门人……”
“什么掌门人?宗主还在闭关,哪来的掌门人!”落云雁有些发怒,天老头见状连忙改口。
“是是是,代掌门人。”
虽然心里还是很不满,但终于还是没有再说些什么了。
“他希望天明山的弟子能够去看看,也算是历练……”
“历练?”落云雁冷笑一声,手中的笔狠狠一掷摔到地上。“他们来这天明山受的历练还少吗?他们还是孩子!一次次这样死里逃生,真当他们的命不重要?!”
落云雁几乎是吼出来了,胸膛气得好一阵起伏。“现在这副局面,居然还说历练?!”
天老头比较怂,被她这么一吓连忙低头也很是无奈道:“这也不是我的主意啊……代掌门人的话……我没有办法……”
落云雁已经完全不耐烦了,她挥挥手语气十分疲惫道:“知道了,回去吧。”
夜里……
天上繁星点点,红铃一个人走出了楼。狐青流为她又在周围围了一片小小的草地,柳若儿也细心地在那里放了一个水缸,在上头用蛋壳养了些碗口大小的莲花。摆着纤细的荷叶兰花,倒是有些别样的可爱。
红铃坐在草地上,尽力抬头望向天空。
黑得均匀的天,是和万重山的天一样的吧?她望着,心想这天该是哪里都望得到的。也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还会有和她一样的人也在此时此刻抬头仰望天际。
星是如此澄澈透亮,能把人的面孔映照在上方吗?这样,也能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人了……
柳若儿在楼台上望着底下那片小小草地上倒着的人儿,片刻才又回身。
狐青流还坐在案前一手撑着脑袋,双目禁闭眉心也紧紧拧起。这样的他,看着着实让人心疼。
她走过去,手里捧起一盏清茶,放在他的旁边让茶香弥漫。她默默走到他的背后,伸出玉指为他轻轻揉着脑袋,他也终于缓过神来,回头看了她一眼。
“你的手有些凉了。”狐青流伸手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身上。“这些日子,苦了你。”他望着怀里的人,眼神里有些愧疚。
柳若儿却不觉,把头贴在他的胸膛,细声道:“能伴在夫君身旁,便是再难若儿也是甜的。只是夫君……你也要注意自己,你也会累。”
狐青流垂眸,脑海里却还是狐怯怯的身影。家破人亡的痛苦太深,可他还不能发泄还要那它们埋起来,因为他的眼前还有两个孩子,他还有怀里的这个人儿要去保护,他还得撑起这个家。
柳若儿知道,所以她也从来都不恼怒。她只是担心,这样下去狐青流还能撑多久?他太累了,从万重山的时候开始,他就一直很累,到现在。
“苏青苏红去看着狐怯怯了,很快就会回来。”柳若儿知道他心烦,便不再叨扰。只是跟他说,这些日子她都是在和苏青苏红她们商量一些小事。
狐青流点头,她便默默下来,为他换了灯芯又退了出去。
房内烛火烁烁,她只是望着眼里有些发涩。不过正如她自己所说,好在他们彼此还在那就无妨。
远方……码头,又是一队新的货船夜来。
高大的船只上,走出来一群衣着怪诞的人。其中一个金发碧眼的男子正如望着愈来愈近的金陵,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