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怯怯是在第二天清晨时候来的,红铃看到她的时候就见她还是一身灰衣灰裤,只是头上的帽子没有戴,头发盘成了一个发髻的模样。
“雀……”红铃张开口有些发愣,狐怯怯忽然回来让她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片刻红铃缓过神来,拿起案上的一个小碟子递给狐怯怯。”吃点?”
狐怯怯摇摇头,红铃见状又道:“对了,雀姐姐好几日没有出来,今天要不同我和若儿姐去一趟码头?我们去看看……”
狐怯怯终于开口了,却还是拒绝,“不了,我是来找四哥的。”
“……”红铃安静了,回过头就见另一侧的房门开了,狐青流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个布包。
他正关门,回过头就看到红铃有些吃惊:“小妹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
红铃耸肩,“若儿姐。”叫了跟在狐青流身后出来的女子,那女子手里还提着一件毛毡,上前给狐青流披上。
“身体还没有好,就多穿一点。”柳若儿说罢,还细心给他系好。狐青流勾唇笑笑,伸手拍了拍她的脑袋。“走了。”语罢,又带着狐怯怯离开。
柳若儿送他们到门口,红铃就跟上来问道:“他们去哪里?”
柳若儿回头,拉起红铃的手。“随他们去吧,我们玩自己的。”
她说的玩,其实就是去码头看看。这几天来通商的人越来越多了,还是同那个姑娘说的一般大部分是西方地界来的人。
狐青流有一次开门做生意就真遇到一个,白发白眉眼睛却是蓝色的,很是稀奇。好在他们人比较多,否则这么一副尊荣出去该把很多人给吓坏了。
“好。”红铃点点头,又转过身去取东西。
另一边,天明山尹羽和方信义等人正要出去。那天落云雁托人来叫他们去码头查看,他们便答应了。
叫马车的时候,秦忽然有些伤怀。以前他们几个出去都是叫好几辆马车,如今只要两辆即可了。
尹羽看到他难过,说了句“无趣”自己上车,方信义看着他的背影耸了耸肩,伸手拉过秦也上去了。
码头的人其实怎么也不用去看的,因为从西方界要来金陵怎么说也过了好几个大陆的审查,如今能过来大概是真的无碍。
仙乐宗叫他们出来,不过是觉得他们几个在天明山呆着碍眼得很。方信义也明白,洛负云只不过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有些忙罢了,得了空指不定哪天就嫌天明山碍地方,找个机会就给清了。
原本的第一分宗,多威风,没想到到最后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也不知道冉冉那小子,在九黎过得可还安好?
方信义想着睡着了,而尹羽从头到尾都在看着天,秦没办法和谁说话只好自己闷闷坐着。一路无言……
他们要到金陵还有几日的路程,不过红铃她们正午的时候却就已经到了。
天上的太阳火辣,金光成片地映在码头上。码头的石板地上,一个个赤肩裸背的力夫扛着一袋袋沉重的货物,赤脚走在石板上,黝黑的皮肤也泛着白光晃得人眼花缭乱。
正午码头上的人太多了,却没有见到那姑娘说的那些长得奇怪的人。柳若儿撑着白伞,看了好一会儿就道:“说不定他们现在在避暑呢?”
红铃觉得有理,就点头跟着柳若儿下到桥边的一家茶馆。登上二楼,坐在窗边,那楼外的阳光只照到椅子一点。她们坐在那里,可以喝茶也可以看着外面。
来上茶的是一个穿着粉衣裙的女孩,也就十五六岁左右,样子很乖巧手脚也伶俐。柳若儿看着欢喜,多给了一锭银子让她留下来。
“二位屡次望着窗外,想必也是来看那些海外来的客人吧?”女孩上了茶,便站在一旁很规矩。
红铃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那白瓷碗里的青水,忍不住跳下来抓起一盏细细品味。这茶叶的味道真是不错,起初有些微苦过后又带着甜味,一盏下喉还有无限的清香绕唇。
“嗯,姑娘在此处可见过?”柳若儿拿出一只白面团扇,轻轻扇起来。
那女孩听罢便微微露笑,点头道:“自然是见过,一见难忘。”
柳若儿挑眉,就听那女孩娓娓道来。
那一日也是正午,楼外忽然热热闹闹的。她便探出头想要看看,这个时候老板娘忽然喊她,她不得不过去帮忙。
心里本来还有些埋怨,可是当她把茶送去的给最里间的客人的时候,头还没有抬起忽的就闻到一股香气。
不似平常大街上的那些花香,这香气带着一点甜味很特殊。
她忍不住抬眼看去,入目是两个陌生的人,一身的衣着很是怪诞她看着有些不舒服。便放下茶想要离开,没想到就在这时最里处忽的传来一声好听异常的声音。
“这就是……茶。”
鬼使神差的,她停下脚步,转过身微微朝里处的人行礼。“正是。”
下一刻,又是一股让人难忘的香气。里处一抹白色起身,一头银丝垂在了身前。她忍不住抬眼,就见一个白衣男子,和那些日子那些来食茶的茶客们说的一样。
他也是白发白眉,一双好看的蓝色眼眸还是一片浩瀚平静的海洋。他正看着她,眼里很温柔。
或许是穿着金陵的服饰,她并没有觉得怪异了。却不知为何不敢看他,只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的清茶。
“姑娘手艺很好,下次在下再来品味。”他说着便走了,还带走了她手里的那一盏茶……
柳若儿听罢,看向红铃就见那女孩手中的茶已经喝完了正无所事事地坐着。她忍不住笑,对着一旁的女孩道:“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真是让人愈发好奇了。”
姑娘只笑不言,收拾了茶碗独自退了下去。
红铃却一下走到后头,柳若儿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也跟着去了。
走到尽头,里面也是坐满了茶客。然而却有一处最偏僻的,倒是一个人也没有。柳若儿正疑惑,就见红铃走过去……
“果然。”红铃俯下身在从椅子上捡起一物,柳若儿看去竟然是一角绯色的玉佩。
看到柳若儿吃惊的目光,红铃便开口解释道:“刚刚那个姑娘,手上戴着一个不该戴的东西了。”
“是玉?”柳若儿问道,“该不会也是那些商人的……”
红铃点头,把玉佩交给了柳若儿。后者便看着手中的一角残玉自言自语道,“莫非是那个人收买了这家茶楼的店家?可是,他又怎么知道我们要来这里呢?而且……我们也并不是什么稀奇的大人物。”
她这样想又忽然有点担心起狐青流来了,要是真有什么人要来找,估计也是找他的。
“码头来船了。”红铃望着外头,只见海天一线处,几点黑色的影子正在缓缓靠近……
码头再次热闹起来已经是到了黄昏时分,海外的船又来了好几艘,这一次红铃她们也算是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些长得奇怪的人了。
别说发色什么,就是衣着也是千奇百怪。
红铃凑近去看,柳若儿有些害怕可是坳不过她只好紧紧抓着她的手上前。
走着只听身边的人在议论,“这些“海人”(因为是从海外来的,又不知道叫什么,所以码头上的百姓就姑且给他们取了个绰号。)这几日越来越多了,该不会是要来咱们这儿定居吧?”
“该不会吧,我看他们也有到临近地方的。”
“话说,“海人”拜过天子没有?他们的头头总该记得上供的。”
“不知道,估计还不懂吧?我看那天他们有人竟然还公然在大街上……真是有伤风化!”
他们说着用哄笑走了,红铃听不大懂回头看柳若儿,就见柳若儿皱着眉头道:“莫非这些人真的同他们说的那般不堪?红铃,我们还是不要去看好了。”
不堪吗?红铃脑海里不自觉闪过了那个女孩说的那个白衣人,不知为何她觉得如果是那个人的话大概不会。
“若儿姐,你可以先……”回去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一个衣着怪异的男子就朝她们走来。
柳若儿有些警惕,拉着红铃退了一步。那男子便停在了她们跟前,抬起一只手放在胸膛,然后朝她们弯腰鞠了一躬。“船主有请。”
面前的人虽然行礼的方式很奇怪,但还算懂得礼仪。柳若儿眼里的警惕就少了一些,但还是望着对面开口婉拒道:“时候已晚,妾身还得回去侍奉夫家,实在为难,还望足下替我谢过船主好意。”
那人闻言却没有动,仍旧站在她们对面。红铃见状却欣然点头,松开柳若儿的手跟着那人上去。
这下就算柳若儿有万般不情愿也不得不跟着红铃上去了。这一路真是又惊又怕,她从未上过船,没想到就算近岸还是这般颠簸,脚底下踩着的木板摇晃着让她心慌。
红铃看她难受,便伸手扶着她走。
走到船的最里头,那人便转身离开了。红铃不说什么,推开门进去,就见屋内灯火明亮,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正坐在踏上面前摆着一盘棋。
“是你!”柳若儿一下看到他身旁的女孩了,一身粉色衣裙不正是刚刚那个上茶的姑娘么?!
那姑娘也注意到她们了,笑着朝二人行礼道:“用这样的方式请二位来真是不好意思。”
红铃没有理会她们,只一心看着那白衣男子。
满头的银色垂在脸颊两侧,昏黄的烛光在他白湛的脸旁微微发着晕。他手搭在矮桌上,修长的手指捏着一枚棋子正一本正经地看着跟前的残局,有些不知所措。
红铃之前陪过狐墨玄下棋,对这些还算了解。
她便上前看去,就见:红方山顶帅,在最底部。九线虽有一车,却一看便知是守丧车,动不得。其余一车一兵皆在河界。而黑方连将七子,二卒于红方九宫之内,帅上线两侧,是咽喉兵,任意一进必困毙。
难怪这人会这么为难,原来是这样的残局。
柳若儿也上来看,她不懂棋颇为疑惑。
“这第一步便这般为难不成?”柳若儿看桌上的人冥思苦想,眉头都拧起了忍不住道。她伸手一点那河界的红车,道:“这车若移至二卒之间……”
“不可,必成无根子。”下棋的男子似乎还没有注意到她们,只是随口一答继续蹙眉。
红铃看他这般认真忍不住笑了,而柳若儿有些窘迫又不可打搅他人下棋只看着红铃。
“若儿姐不必担心,我来。”红铃伸手拍了拍她的手,随后上前。
男子原本还在思索,就见一只小手闯入视线,他不由得一愣。继而就见红车被移到二卒之上,一步二卒困帅之势即破!
他大惊,伸手移黑卒过界。红铃便移红兵。他又移卒,红铃便兵平一为二。黑象五退七,红铃继续平兵。
那人见罢,便移卒进,又平。他有些不安,也便平卒想进九宫。这时红铃移车四退二,他见状颇为欢喜便进卒五为一。
红铃一笑,继续进兵,他亦如此。哪料她忽的将车从四退为二,逼得他象退一为三。又平兵,他又进象。
最后兵五平六,他只得退下。这时黑方两象在底,九宫中心一士底下一将而已。而红方却有肋车于六线,其帅于车下,只待红车沉底,黑将过即照将杀之!
困毙!
那人震惊地说不出话来,从踏上起身这才发现房内已多了二名女子。又细细看为他指点的女孩,竟不过十来岁更觉吃惊。
忙躬身行礼道:“高人。”
红铃扬手,也回了一礼:“高人不敢当,这是龙门三跃,我曾经有幸见过残编棋谱罢了。”
他却还念念不忘,可惜此时日落西山,柳若儿看着心中焦急坚持要走。红铃便依她,跟男子约定明日清晨在来议论。
他便点头,将二人送至码头。临别时,又问过红铃的姓名,红铃知道柳若儿担忧便随便编了一个,叫“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