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从仙乐宗逃离的日子已经是三天后了,莫染处理完仙乐宗的事宜后回来,便看到红铃一个人坐在树下发愣。
那天来去匆忙,谁都没有想到连翘会突然出现在那里,谁也没有办法在人群里把她救下。莫染只觉得很懊悔,连翘死去的那一幕终究是一分不差地落入红铃的眼眸中,成为她永远的梦魇。
“红铃……”莫染站在她身后试探地喊唤了她一声。那树下的女孩动了动,回过头像是要朝他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看到红铃那一直隐忍的模样,莫染心里不由得泛起一阵酸楚。他上前,将红铃拢入怀里。
“对不起。”他说,温润的声音落入红铃耳中,让她心中的痛楚稍减。
“子染,我们去把那丫头安葬了吧。”红铃道,一双红瞳里多了几分坚定。
二人便起身,带着连翘到了一处山坡。
连翘死后,又化作原型。她本就是树妖,如今也算是从回故土。
莫染把土挖好,二人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土中。红铃看着那昔日里最亲密无间的人,尽管来之前已经说服了自己很多次,可临别时却仍旧还是不断落泪。
土一掩,从此阴阳两隔,这世间啊,何处再寻一个你。
“连翘,到那边你要好好的……也对,到了那边,不再有我,你也能好好的了。”
他们没有给她立碑,因为红铃说妖一生下来总是有很多要杀他们的人,尤其是道士。她不想让连翘死后也不得安宁,不想让那些仇家找到她。
他们边在那小小的土堆上种下一棵垂柳,杨柳依依,难述情殇。
“走吧。”做完一切,莫染边拉起红铃的手。红铃则是回头又看了那一眼小小的土丘,跟着莫染下了山。
小山坡上,微风轻抚,拂过垂杨柳,迷茫了一片远方。一抹白衣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在柳树后露出,他低眉看着那小土丘,“这就是你这一世的选择么。”
“魂儿……”口中念着二字,催断情肠。
不知几时,那白衣才动了。手袖一拂,殷红的血便溅在那土丘上。刹那间,干枯的土丘上芳草生长,转眼便郁郁葱葱。
而那白衣的男子却无力地倒在那土丘旁,修长的手指轻轻拂过二人方才所在的地方,才觉遥远得不可触及。
“魂儿……我这次,总该帮到你了。”
一月后,莫染带着红铃回到了金陵。狐青流和柳若儿都快被她吓死了,一到家中便是一阵拷问。好在最后看在莫染刚来的面上,这才没有过多指责。
不过这下倒是好了,二人却成了在家中带娃的存在。
不过狐小箐还小,时常需要柳若儿抱着。红铃只好和莫染一起逗竹逢。没想到那莫染屡次被小箐弄得手足无措,到了竹逢这里却是让那小屁孩儿异常听话。
红铃只笑不语,到了楼后去照顾阿摩他们,同那两只化成原型的妖怪说说话。不知为何,他们像是知道了什么,彼此心照不宣都没有提起连翘。
日子就这样静悄悄的过去,一切都美好得不像话。红铃有时候想,如若当初没有那么多的事情,该有多好。可惜一切没有如若,只能好好活在当下,陪着身边的人,一起活下去。
这些幻想,直到又一个夏季将来,逐渐破碎。
那一天,狐青流特意做了一桌子菜。带着莫染和红铃海吃胡喝起来。就在快要吃完饭的时候,狐青流有意无意提起了结亲的事情,红铃当时一听脸都红了。
结亲……她从未想过这样的事情,但是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脏还是一个劲儿地狂跳。
和莫染结亲吗?从此以后……彼此依偎。
“这……”莫染却难堪地笑了笑,“如今怕是还有些不妥,况且红铃还……”
还小?
红铃愣了下,她已经十六了,按照平常百姓人家的女儿,确实已经是谈婚论嫁的时候了。
狐青流听到这话也知道了莫染的意思,跟着笑笑不再多言。只有红铃一个人暗自伤神,看着身边少年那若有所思的面色,心里的疑问越多了起来。
不日后,莫染便出门而去,说是天若寒那边出了什么状况。红铃一听不得了,也想过去,却被他拦下了。
又是几日,狐青流似乎也预感到什么,一天天更加忙了起来。但是红铃却知道他不是在忙店里的事情,因为他们的店已经关了好几日了,只有一些老主顾会直接上门来取货。
“四哥,你最近怎么了?”红铃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跑到狐青流的书房去问。
狐青流放下笔揉了揉眉头,他一抬眸就看到屋外正在耍着木棍的竹逢,无奈笑道:“也好,红铃也不小了有些事情确实该同你说了。”
“什么?”红铃纳闷。
“就是你六姐的事……她,似乎去了冥灵渊。”
冥灵渊,噬魂之地。虽为妖界之王银忘鳞的领地,却并不属于妖界。而是独立于人,神,鬼,魔之地。那里,一切都以魂魄交换。
噬魂噬魂,便是神仙妖魔的魂魄都可以拿来交换。
“什么……”红铃一下愣住了,狐青流见状又连忙道:“其实也还好,她到底没有惹出什么事情。”
“四哥,你会救雀姐姐吗?”狐青流原本还以为红铃在担心,没想到她忽然说了这句话,倒是让他愣了许久。
“如果,冥灵渊的人要伤害雀姐姐,你会救她吗?”当红铃的声音再度响起,狐青流缓过神来。只见他神色复杂的放下笔,须臾才开口道:“我会。”
“……”
“我是四哥,我会,你们我都会好好护着的。”
红铃轻笑,“到时候一起跑,能跑多远跑多远。”
狐青流也忍不住被逗笑了,伸手拍了拍红铃的脑袋道:“你呀。”
****
冥灵渊难得的热闹了一回,听说是因为冥灵渊那几百年都不能见到一次的主人回来了。
狐怯怯双目无神地站在幽深的洞府内,心思却飘向远方。
到底该如何才能将皇族搞垮?
这四年来,她不断地杀人,不断地吸取能量。终于有足够的实力踏入冥灵渊,去获得更多的资源。每一步,步步惊心,寸寸深渊,稍不留神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她仍旧没能撼动玄黄阁半分。
故此,她才来到冥灵渊,如若这一次能寻得帮助,或许复仇指日可待。
“吾主归矣!”有人喊了一声,众人都齐齐跪下,齐呼:“恭迎主上。”
狐怯怯也连忙跪下,一边却不由得好奇那能成为冥灵渊主人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然而,当她的目光落在那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时,明显愣住了。
其实愣住的不止是她,还有周边的人。
这就是冥灵渊的主人……银忘鳞?一身洁白无瑕,宛若坠入凡尘的仙人。为何……会是冥灵渊这种穷凶极恶之地的主人?
“嗯。”银忘鳞没有多大反应,幕篱掩盖下没有人能看清他的模样。
“天宫近日可有来犯?”他问,底下的人忙道:“天宫之人被主人打退后便安分了不少。”
“你们如今在计划何事?”他又问。
“方才狐去言要除去玄黄阁,我等觉得有理,此番便做计划。”
听到别人说到自己的名字,狐怯怯心里提了起来。也不知道那个人是怎么想的。
“玄黄阁?”银忘鳞眉头微蹙,隐约似乎有些记得这个名字。
底下的人道:“是金陵的国派,四年前曾协同仙乐宗剿灭万重山。”
“……”没想到这话说罢,那坐在最上方的人却安静了许久。底下的人差点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直到那人冷漠的声音再度传来:“确实,留不得。”
狐怯怯心里冒出了一丝希望,紧接着就随着众人跪下。
或许看似平静的生活之下,往往都隐藏着汹涌。
这边还在商议剿灭玄黄阁,而另一边,玄黄阁的一间密室内,断觞无正在同一个人交谈。
“这次仙乐宗之事,为何闹得如此激烈?”
断觞无的语气里明显有责怪之意,对面的人却无奈道:“阁主,这件事真的不能怪属下。属下也没有想到,那传闻中四魔之首的“疯魔”银忘鳞竟然会出现。”
“疯魔?”断觞无也明显吃了一惊,心里却暗道,果然四年前皇宫那次鸦神出现就不是巧合么?难道说……深渊大陆的魔鬼,都已经爬出来了?
“天宫那边的仙人却不知为何一直迟迟没有消息……阁主,该不会深渊大陆那些都已经……”那人有些试探道,断觞无一听连忙停下了心中的思索。
内心的想法被人猜出来,断觞无面上不由得有些挂不住。“怕是如此……你那边,仙乐宗的事情再好好盯着。”
“嗯……还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听到那人吞吞吐吐,断觞无有些不耐烦道:“有话便说。”
“是这样的,阁主可还记得四年前拔出离轩剑的那位少年?”
“‘金陵第一人’,仙乐宗的少宗主何凌云?”断觞无冷笑一声,却纳闷为何在这个时候谈及那个人。那人不是早就已经……
“正是,说来奇怪。当初血宗的人明明同我们说过,他已经坠崖身亡。不过就算最后他没有坠崖,当时那个伤势,也不可能活着啊……”
“你的意思是……他还活着?!”断觞无一听顿时惊了。
“不仅活着,还活的好好的。不久前仙乐宗就有他的手笔。”那人补充道。
“居然如此……”断觞无的眼神更加复杂了。
“我方才还听到一个传闻,不知阁主大人可愿意听一次道听途说来的消息?”
断觞无要是以前绝对不会去听这些事情,奈何如今要面对的可是第一魔头“疯魔”,自然是什么都要听一些的。
“你说。”
“我听闻,那何凌云似乎是何莫清和天宫一位仙人所生的。甚至听闻,那人生就一身神骨,修为更是让人望尘莫及。”
断觞无听到这里就冷笑出声,“当年在皇宫可不见得。”
那人便笑道:“未必看到的便是真的,那小子精明得很。这些年下界,听闻那沧海道人总是带着他东躲西藏,似乎是在逃避妖魔的追杀。那人怕是直到如今还被妖魔盯上,故此只得隐藏实力,不敢多有举动。”
“隐藏实力?”断觞无一听不由得有些吃惊,“不,若是如此,为何他还会被血宗的人……”
那人见断觞无有些动摇,继续道:“阁主,或许他要做的事情,比他的命还重要呢?”
……
莫染再上天明山,如今他身份得明,一路上倒是再无人阻拦。不过……
就在他即将走进天明山之时,一抹另他难忘的身影正立在宗门之下。
“梦心。”他淡淡开口,眼里却全然没有半点神情。
那女子回头,面上戴着献媚的笑容道:“哟,这才不过几年,就连喊都不喊梦儿妹妹了。”
“我唤的是这副躯壳,与你又有何干?说吧,跟了这么久究竟有何目的?”
见莫染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梦心笑得愈发灿烂道:“目的,瞧我们少宗主说的。我哪里还有什么目的,不过就是想看在你借我这副躯壳的份上告诉你一个秘密罢了。”
“哦?”莫染挑眉,抱着离轩冷笑。
“你想知道你师父,是被谁所杀吗?”
他怎么都没想到那人说的居然会是这个,呼吸顿时一滞。
师父……
他从未有一刻敢忘记这个人。幼年里所有的记忆,都是关于他,墨君长。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世世需还恩。可是他终究还是先一步离开了。
“那人便是,冥灵渊的主人……银忘鳞!”
银忘鳞……又是银忘鳞!
莫染的心里像是被什么狠狠刺过一般,痛的说不出话来,可是他还是笑着反问道:“你以为,如今你的话我还会再信半分吗?”
“呵,你爱信不信。不过我可是劝你不要被他那副样子给骗了。也最好别忘了你师父死的时候是什么惨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