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带夏达亮去亚安
作者:小哥公子洛      更新:2020-01-16 13:50      字数:4246

莫启国轻轻转了一下头,这才注意到这位昨天被自己迎进家门的嫂夫人。那是一张清雅美丽的脸,虽然身怀六甲导致看上去有些臃肿,却丝毫盖不住骨子里透出的清新脱俗。她秀眉难受地蹙起,那原本充满血丝的双眼,乍然明亮起来。

“嫂夫人……”莫启国身子一震,脸上迷茫得像个两三岁的孩子。他的眼睛里,一瞬间浮现起错愕、难过、疑虑和太多的不可置信。

夏达明见莫启国脸上的表情如此复杂,眼中又似有泪光隐隐在闪动,于是伸出手握住弟媳的枪,示意她放下。他拍了拍莫启国的肩,决定狠下心赌一回:“看在你救了达亮的份儿上,我和弟妹姑且信你一次。有件事情,需要你帮我们的忙。”

莫启国脸上的情绪颇为复杂,说话也有些吞吞吐吐:“什么事?”

“我和达亮受司令委托跟随秦将军,然而达亮的身份暴露了,我们需要掩护他和弟妹离开安仁。”夏达明说。

莫启国大吃一惊,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你们要把他送到哪里?”莫启国支支吾吾地问道。

“亚安军政府。”夏达明答道。

如果不是跟随秦兴良经历过太多大风大浪,夏达明简单应答的这五个字一定会把莫启国吓得浑身哆嗦。

亚安军政府,那是刘问财的亲兄弟刘问汇的军事大本营。

想当年刘问汇同刘湘争夺西国战败后,刘问汇撤军亚安,在那里独霸一方,稳坐亚安几十年。如今夏达亮被怀疑是地下组织,夏达明却要将他掩护至亚安军政府。这言外之意,便是亚安军政府包括刘问汇都已经暗地里成为了大夏民国的阵营。

莫启国悲凉地冷笑了一声,眼泪瞬间从眸子里涌了出来。

他这眼泪,是为莫锦玉而流的。

希日帝国和大夏民国在西国的战役尚未打响,胜负却在千里之外的安仁已被敲定了。北边的长安、西边的亚安、东边的江城……就连西国大平原都已被大夏民国军和地下组织策反的国军部队形成了三面合围之势。可叹这秦兴良,俨然悠然自得去相信什么再创当年对日战争时期绝地反击的神话;可悲自己的姐姐,依然锲而不舍地为了爱情追随他鞍前马后。

“你哭什么?”夏达明递了一张手绢给他。

莫启国擦掉眼泪,说:“情由心生。”

这个炎热得让整个世界都浮躁的上午,一场好戏正在密谋筹划着。

报纸和委任状很快送到了秦兴良的面前。

头条新闻上赫然写着长安失守、宝邑也时日不多的消息。秦兴良的面孔上虽然平静如常,心里却犹如蚂蚁蛰咬般蔓延开来,手心和后背也早已经是涔涔的冷汗。

大厅的红木圆桌前,一个花瓶插着刚采摘下来的桂花。枝头上片片皎白的花瓣如梦似幻,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气。莫锦玉与一位面容清澈的少妇端坐着。那少妇穿着一件桃红色的绸缎袍子,衬得皮肤更显白嫩。

这位少妇,便是夏达亮的夫人刘香叶。

“他醒了吗?”莫锦玉问道。

“还没。”刘香叶勉强笑了笑。

莫锦玉顺着大厅望过去,亚安军政府的军士已将书房团团围住。她连忙拉住刘香叶的手,关切地问道:“这些都是达明手下的人吗?”

“是的。”刘香叶硬从眸子里挤出许多眼泪,故作悲怆地说道,“达亮被怀疑是地下组织的身份,如今只有被哥哥带回亚安审问,才能真相大白。”

莫锦玉又怜又爱地看着她:“香叶,你可得注意点身子,老夏家还只望着你开枝散叶呢。”

刘香叶点点头,眼泪瞬间滚落而出。

坐在一旁的秦兴良虽然表面上不兴波澜,听到她们的对话,幽深的黑眸中已然多了一分怒意。然而他依然淡淡地说:“你应该劝劝达亮,背叛希日帝国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刘香叶故意不去看他,却依然能感受道他忽然变得危险的视线。她感到秦兴良是那种习惯了强势和掌控,根本不需要对谁狂暴地吼叫就能让你胆战心惊的角色。

莫锦玉冷冷一笑:“这世间不论真情,所有背叛希日帝国的人都该死么?”

说话间,她转过脸去看了秦兴良一眼。她忽然觉得这个男人很陌生,甚至难以想象他居然曾经温柔似水地对待过自己。

这个叫做秦兴良的男人,现在虽然是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模样,竟然也曾经在月老祠前,深情地对她说:“你或许不是他爱上的第一个女人,却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一个。”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曾经深情款款的男人,曾经差点在汉江抛弃她和秦光民逃往日月岛。也正是从那时候开始,她开始察觉到,他的热情变成了冰冷的无视与冷漠。

她一如既往地相信他,也曾单纯相信爱情的感觉可以通过相濡以沫的陪伴死灰复燃,然而最后自己得到的却是伤痕累累。

他那黯淡的眼神,撑着自己破碎一地的心,导致她现在已经不能保证自己还能承受他那一如既往的冷漠多长时间。

不知道这一世,能不能逃开。

下午的时候,下雨了。

夏达亮微微醒来,头还在隐隐泛痛。他一边轻抚额头,一边有些虚弱地从床上撑起来。香叶就坐在一旁紫檀木的梳妆台前,白纤的手握着牦牛骨制成的头梳,梳理起瀑布般的秀发。他微微一怔,高烧的半梦半醒间一直觉得有人照料自己,却不想是自己的夫人。

香叶转头见到达亮睁开双眸,连忙上前握住他的双手,关切地问道:“你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吗?”

夏达亮心中情绪复杂,勉强笑了笑:“伤口还痛着,以后的路该何去何从?”

香叶长眉微微一挑,眼眸笑得弯了:“大哥和启国已经安排好了,咱们只要演好这场戏,回到亚安就一切平静如常。”

铺满石子的小径通往书房,花园里姹紫嫣红的花开得正好,每一株植物都是绝好的风景,不论走到哪里都有树荫遮蔽,分外凉爽。

秦兴良在莫锦玉的陪同下,沿着这条石子小路,一边看着绝美的风景一边朝书房走去。莫锦玉本是明媚的眼神,此时却多了一分深深的忧悒。她不知道在秦兴良这只纸老虎面前,自己是应该一如既往地保持一份优雅,还是做一支带刺的玫瑰。

他看不惯她的冷淡无趣,她讨厌他的夜不归宿。他以为自己可以逃往台湾对一切弃之不顾,她也认为可以对他不抱任何幻想。可是,他们都让自己失望了。

她转过头,发现他正阴沉着脸,眼神锐利地盯着书房的门。

门被推开了,香叶若无其事地为夏达亮整理衣物,然后走向衣柜,将达亮的衣服放在莫启国的衣服旁边。

“将军,你有什么话就说吧。”夏达亮忐忑地凝视着秦兴良,表面却还是淡淡的样子。

秦兴良一听他的口气平淡如常,一时间只是怒火中烧,声音却不能听出一丝情绪:“我能说什么,你的亲哥哥自然会处理你!”

“你对我很失望么?”夏达亮问道。

“你认为我还能怎样?”秦兴良寒冰似的话刚说完,便挥了挥手。当莫启国和夏达明进来的时候,他硕长的身形一转,扬长而去。

夏达明长叹一声,故作伤心的起来:“达亮,你真让所有人为你感到失望了。”

夏达亮赌气般地说道:“事已至此,是打是杀,听凭哥哥处置!”

莫启国漆黑地眸子沉了沉,薄唇无情地一勾,声音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地说道:“既然醒了,就去接受审判吧,然后押送到亚安军政府,接受最后的裁决!”

“既然如此,我无言以对。”夏达亮冷冷一笑,“不过,依然谢谢你在危难的时候救了我们全家。”

莫启国迎上前去,一边用绳索缚住夏达亮一边在他耳边轻声地说:“好好配合,希望你能全身而退。”

万成堰纪念碑前有阳光洒入,明媚耀眼的光线照着夏达亮一身洁白的囚服,泛出一点点微芒。一时间,他故作在阳光下浮躁不安的神情,对着夏达明不耐烦地嚷道:“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亲兄弟居然遭此屠戮,我们的父亲若是知道此事,定然饶不了你这个兄长!”

夏达明看着他,冷峻的薄唇一撇:“父亲大人也不会原谅你这种叛国投敌之徒。我等今日在此审判你,是为向天下昭告,法不留情。在国家存亡之秋,只有大义灭亲,方能定国安邦!”

紧接着,夏达明掏出一张纸来,振振有词地数落夏达亮的各项罪状。站在一旁的莫启国也是一幅表情严峻的样子,沉吟许久仍未说话。

秦兴良趾高气昂地瞥了夏达亮一眼,既是感觉报了初到安仁被拦路之仇,又觉得为希日帝国天下立了居功至伟的业绩。那微微上扬的嘴角、神采张扬的眉目,既透着不可一世的自负,又露着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

天下已定,奈我何!莫启国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

道路旁的香樟树绿叶茂盛,更有几株高大的银杏间杂其中。风吹来,簌簌有声,些许绿叶随风飘落,令人感到神清气爽。烈日下,夏达明一身戎装,正襟危坐在排头的汽车里。紧随后面的是一辆绿皮军车,夏达亮在几名军士的押护中,相邻而坐。

香叶也在车上,她扬起光洁的脸蛋,漂亮的唇角一弯,仿佛一朵傲然绽放的月季花:“启国,谢谢你。”

莫启国站在车外,凝眸注视着香叶,有一些悸动也有一些不舍。

“我跟夏大哥还会在广阳见面的,但愿你我之间仍能后会有期。”莫启国羞涩地应答。这是他人生第一次对异性产生了那种懵懂的情愫,很多年后,面对香叶的子嗣时,他总是那样淡淡的一句:“你的妈妈真的很漂亮。”

“行了,你回去吧!”夏达明从前面的车探出半个脑袋来,对莫启国说。

莫启国微微一笑,黝黑的脸庞上满是难舍之情:“我们以后算是兄弟吗?”

“那是自然,你跟我和达亮以后就算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了!”夏达明望向莫启国那张棱角分明俊俏的脸,眼神中皆是真诚和谢意。

车徐徐开动,渐渐消逝在莫启国的视野里。莫启国知道,自己这辈子都无法像他们那般惊天动力纵横捭阖。

比起天下,他更爱的,是他的姐姐。

回到宅子里,莫启国就跟莫锦玉陷入到无边的忙碌中,整理行李、安排车马,有条不紊地为去广阳准备着。然而秦兴良还是一如往常,时不时听听戏、喝喝茶、看看报。没有人知道,这位即将履新的将军每天在想些什么。

阳光一点点明媚耀眼起来,莫锦玉走进花木扶疏的园子,在那架秋千上坐下来。微微螓首,凝视着怀里熟睡的秦光民。那秋千用大绳子吊在葡萄架的梁上,绳子上爬满了绿色的藤蔓。

微风吹过,透明的阳光从葡萄架的绿叶中柔软地筛下,落在她身上的只是细微的斑驳。偶尔有风吹来,四周的植被间掀起一阵美丽的波纹,带来一阵花的芬芳。莫锦玉悠悠地呼吸着,时间似是静止,她却觉得岁月就此停驻下来或会更好。

约摸到了下午四五点的样子,秦兴良回来了。军靴蹭在地上的声响清晰可辨。待到他走到花园,看见秦光民在莫锦玉的怀里熟睡,不觉将脚步放得轻下来。他拿下军帽,露出乌黑浓密的发线。

“这孩子,我就没见他醒过。”他埋怨道。

“他醒的时候,你不是在喝酒就是在听戏,你就不怕儿子以后不认识你?”莫锦玉压根儿没有抬头看秦兴良,只是注视着酣然睡着的儿子。

秦兴良忽然伸出右手,想要抚摸秦光民的头。然而就在伸出手的一瞬间,莫锦玉看到他手腕上有一处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