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闹！”誉帝的手重重拍在案上，引得案上的一摞奏折轻轻震动，誉帝气极了，一把抓起内官刚递至手边的人半温茶水朝着华凉掷去，一盏茶一滴不落全泼在华凉的胸前，褐色茶水在华凉的白色衣袍上绽出一朵花来，玉盏跌在大理石上摔得粉碎。

誉帝犹不解气，训斥道“朕平日来是太宠着你了，教的你现在无法无天！做出这等不孝之事！你倒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正殿里早已跪了大片的内官和宫女，华凉与宋远之并排跪在玉阶之下，头叩在大理石的地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虽无人敢应，誉帝犹自训斥了半响，才在龙椅上坐了下来，望着殿下跪着的人，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儿臣有错但凭父皇责罚！”华凉沉声说道“但是父皇定要保重龙体啊！”

誉帝仍旧气的双手颤抖，可到底是盛怒已过，看着华凉的狼狈模样不禁心软了下来，痛心疾首的质问道“你是朕亲手带大的，自与别人不同。朕一直想做一个慈父，宠着你，任着你胡闹，可你怎么能做出这种糊涂事！”

华凉这时方才抬了头，声音中藏了无数的疑问“儿臣斗胆问父皇一句，儿臣是犯了什么错？惹得父皇龙颜大怒？”华凉这一问倒让誉帝怒极反笑，将案前摊开的奏折拿起了丢在华凉面前，“这是谏议大夫的弹劾折子，你且看去。”

华凉捡起那折子，甫一翻开，一目十行草草阅过，叩了一个头方才扬声道“求父皇明鉴！儿臣绝未做过此事！不知是何处的阴险小人来这样陷害儿臣。儿臣虽是去过霍州，但绝未对皇祖母有不敬之心！”

誉帝的脸色依旧阴沉，听了华凉的申辩，一语不发，像是在思索话中真假一般。

半响，誉帝才又起口，语声已经恢复了正常，不紧不慢，却暗含无限威严“民间已然传遍，三皇子华凉德行有失，居功自傲，不听劝阻，携人入住采薇别馆，夜宿顺贞皇后闺房，”誉帝顿了顿，似是说不下去了，好大一会儿才语重心长的说道“自古以来，民如水，君如舟，历史中的繁荣朝代，皆是君主甚得民心，方有那盛世清平，就算朕信你，可那天下百姓，岂会信你？”

华凉的头又叩了下去，“儿臣冤枉，望父皇明查！儿臣在杏花天影遭到刺客截杀，迫不得已才亮明身份，像霍州知府肖昱祁求援，期间一直住在肖大人的别苑停云水榭，不曾踏足采薇别馆半步。”

誉帝将信将疑，却是问道“遇到刺客截杀？可查出谁是幕后主使？”

华凉直起了身子，“儿臣无能，未曾查出！”

“怎么能是殿下无能！而是贼人心机深重！”宋远之接过了话，对着誉帝一拜，“启禀圣上，我们为了追溯源头，留下了几名活口，正待审问之时，才发现那些杀手都被剜了舌头！”

闻言，誉帝大骇，也来不及计较宋远之的僭越无礼，转头看向华凉，道“你们且起身吧，这件事朕会详细查问，不会冤枉了你，也不会轻纵了你！”

华凉谢恩起身。

誉帝自觉身子大不如前，这会儿又费心劳神了大半日，已是疲累不堪。他对着华凉道“你先去换身衣服吧，这个样子落在旁人眼里像什么！”

华凉与宋远之自是领命退下，宫人们忙手脚麻利的将殿内收拾干净，又为誉帝奉上一盏新茶。

徐锦枳行了礼，方在一旁站定，却不知誉帝召他来有何要事，但他窥着誉帝脸色不善，遂不敢启口，神情愈发恭敬。

“如今坊间传言三皇子德行有失，此事你可知晓？”誉帝放下了手中的折子，抬头盯着徐锦枳。

徐锦枳被那威严的目光钉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小心翼翼的人回道“启禀殿下，微臣略有耳闻。”誉帝的脸又沉了下去，“依爱卿所见，此事可是属实？”

徐锦枳被唬的冷汗直流，“微臣……微臣不敢妄断！”

“朕要你说你便直言不讳，”誉帝的目光如炬“朕恕你无罪！”

徐锦枳方垂了头，再三斟酌后启口禀道“依微臣所见，三殿下素来仁厚，纯孝，不会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誉帝沉吟了半响，“若朕有意立下皇储，你看诸位皇子中有谁可担当大任？”

一波惊雷未息，一波更响的惊雷又起，直把徐锦枳炸的血肉横飞，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以额触地“微臣不敢妄言皇储大事……”誉帝却笑了，捧起茶盏抿了一口，“朕不过在与你闲谈玩笑一回，你且起来。”

徐锦枳这才松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不料誉帝又问道“你与三殿下一同在云州，他可有失当之处？”

冷汗顺着额头流了下来，咸咸的液体淌进了眼眸中，涩的双眼睁不开，徐锦枳亦不敢抬手去擦一下。蓦然半响终是沉声说道“殿下有不世之将才，奇谋妙计层出不穷，方险胜离国。然而，殿下心存善念，太过良善，极易纵虎归山，酿成大祸！”

誉帝默然了许久，不置可否，脸上神色也让徐锦枳窥不出分毫。

“比之苏偃，又当如何？”誉帝倏然发问。

“这……”徐锦枳咬了咬唇，面色如死灰，不敢再多说半字，心下战战兢兢，妄议皇族本就是死罪，若一应告知三殿下在云州所为，那岂不就是监视之意了，现下还要拿了殿下与驸马相比……此时圣上高兴，想听一听，分出个先后，若他日一个不开心，寻了他的错处发落，他可是有苦难言。

索性誉帝并未在这个话题纠缠多久，转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你在京城为官几年了？”徐锦枳略一思索，回道“现下已有五年了。”

“很好。”誉帝笑吟吟的望着徐锦枳，眸光一闪“京城景色想必腻烦了吧？”徐锦枳刚要否认，岂知誉帝压根没给他说话的机会，自顾自的说了下去“朕给你几日休憩的时间，既可游览霍州一地景色，又可散散心，以娱身心，如何？”

徐锦枳不由得明白了，誉帝这只老狐狸原来是想让他前去霍州，查明采薇别馆一事。他舒了一口气，道“多谢陛下恩典”，微臣自当领命。”

誉帝赞许的点点头，又嘱咐道“你即刻便可动身，记住，要悄悄的去，断不可走露风声，若是露了半点消息……当心你的人头！”

徐锦枳慌忙跪下应承此事绝不会走露了风声。

誉帝揉了揉额角，刚想休憩，便有内官禀报道“启禀圣上，皇后娘娘求见。”

誉帝的眸光一闪，挥了挥手，“且去回她，朕现下累了，改日再去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