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忽午睡刚醒,懒懒的靠在贵妃椅上翻着手中卷册,婢女见她起身了,忙问道“小姐,杜总管已经在门外侯了许久了,您可见一见?”夏忽放下了书,抬眸问道“那为何不早点叫醒我,快去请他进来。”
杜蘅请了个安,将身后的两个婢女推到夏忽跟前,指着那一个身量略高,柳叶眉梢的青衣女子道“这是玉色,”看着另一个身量略矮一些的道“这是染衣,以后便贴身服侍小姐了。”
杜蘅见夏忽沉默不语,方继续问道“小姐可看中了她们?”
夏忽垂眸,轻声道“劳烦总管了。可惜夏忽早已习惯独来独往,多了两个贴身婢女反倒不大自在,是以,还望总管遣了两位姐妹去别处差使吧。”
杜蘅却是笑道“这是殿下的意思,杜蘅不敢违抗,还望小姐不要为难奴才们了。”
“夏忽断断当不得总管如此礼遇,”夏忽望着两个模样差不多的姑娘,对杜蘅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先收在此处,待殿下得空了我便亲自去向殿下说明。”
杜蘅道“小姐恐怕有所不知,殿下近几日是要有得忙了。”夏忽追问出了何事,杜蘅便又解释道“离国的大王子慕容泓出使吾国,殿下奉命要去接见,安排一应事宜。”
夏忽的心怦怦的跳了起来,时而温柔似水时而暴力狠绝慕容泓……夏忽轻叹一声,“明日这时候夏忽要去望仙楼一趟。届时劳劳烦总管备车。”杜蘅点头应承下来,又对着两个侍婢嘱咐了几句方才离开。
夏忽素来不喜有人在身旁服侍,更何况,这种时刻,她更加不需要有人在身旁如影随形。
夏忽垂下了蝶翼一般的长睫,忽然想起昨日晚上带回的芙蓉糕,因着大雨耽误了时辰,直到暮色四合才回到皇子府,便撂在了一旁。如今倒是想尝一尝新鲜,遂起身找来了糕点。
夏忽轻轻打开那层层包裹的芙蓉糕,一时间清淡的甜味便弥漫了开来,夏忽缓缓拿起一块白色的芙蓉糕,抿了一口。这样熟悉的香味,这样熟悉的口感,不会错了!夏忽的眸光沉了下来,心也沉了下来。
那段一度想要忘记的岁月就这样浮现在眼前,被一粒曾经食过无数次的糕点勾起了心绪。
那时,落云落雨总是笑她没心没肺,心比天宽,纵是她的夫君对她不闻不问,毫不放在心上,成亲数月连面也不曾见过,独自居住在偌大的苑中,哪怕是服侍的下人,也都是清一色的丫鬟,沉默寡言,半句话也不与她说,可她仍旧很欢乐,只要每日有了新鲜的吃食,她便欢愉的不得了。
后来那一日,有府中丫鬟捧了几碟糕点来给她,问她喜欢吗,她尝了尝,笑弯了眼点头道喜欢。自那日起,便有人每日奉了那糕点来与她吃。
那时,她兀自以为,不过是府中厨子心思精巧,亦或是父亲母亲的人来这样日日关照她。
可如今,她才知晓,原来不是。
原来,一切都错了。
玉色染衣望着眼前对着一盒糕点泪如雨下的夏忽,不禁疑惑的对望了一眼,染衣踌躇半响方才上前小心询问道“小姐?您怎么哭了……”
夏忽回神,伸手抚向自己的脸,眼角的一丝清凉让她清醒了起来,她浮出淡淡的笑容,望着两个姑娘道“只是突然想起了家人,一时感伤。”
碧色染衣双双劝道“小姐可要当心身体。”
夏忽凝神,目光落在糕点上,仔细打量,只见细腻的糕点上花纹盘旋掩映之下似有蝇头小字,夏忽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余下的糕点,心头一震,但将那些蝇头小字连成了一句话之后,夏忽悬着的心便落了下来,若是如此,那便再好不过了。
夏忽起身,碧色染衣也忙跟着走了出去。
皇子府确是雕琢精细,一草一木一回廊皆是值得细细玩赏。
夏忽折了柳枝,拿在手中揉搓着,她差点压抑不住自己心头的狂喜,她望了望此时的天色,日出中天,白云漂泊,回廊曲折通幽,或许,这会是最后的一瞥。
夏忽丢了手中的柳枝,终是做下了一个决定。
灭族之仇,纵然夏忽心中不恨,她也无法隔着父母双亲的血,伴在始作俑者身畔,言笑晏晏。
就当做是一个梦吧。
夏忽垂眸,想要静下自己的心,她的手摩挲着袖中的荷包,神医千面的嘱托——到京城方可打开荷包。
夏忽走了几步,在廊下的秋千上坐下,朝着碧色染衣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用跟过来。
拿出来两个荷包,先拆开了那一个藕色的,原来是一卷信笺,夏忽默默读来,却是一个药方,还有各种各样的禁忌,不得这样,不得那样,诸如种种,写了满满的四五张纸。夏忽边看边笑,不曾想到千面竟是这样一个事无巨细,唠唠叨叨的人,平日里的不羁模样竟倒是假的。
夏忽本是笑着的,可是另一个荷包中的东西却让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有小厮跑了过来,急急的在她旁边站定,“小姐,六皇子来了,要见小姐!”她慌忙收起了手中的荷包,起身看着小厮,询问道“六殿下可说了有何事?”小厮摇了摇头,为难的说道“本是不该来打扰小姐的……可是六殿下……”
玉色走上前去,呵斥道“糊涂的东西,任凭六殿下是殿下的弟弟,也断断没有趁着殿下不在府中的时候来求见府中女眷的道理。”玉色朝着夏忽福了福身子,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才又把目光钉在小厮身上“去回了六殿下,就说小姐病了,让他改日再来。”
小厮向夏忽抛去一个问询的目光,见夏忽点了点头方才起身跑了。
夏忽看了看玉色,看她似乎胆子不小,哪怕六皇子也在她这里吃了闭门羹,继而问道“你原先服侍的是谁?”闻言,玉色清凌凌的笑了起来,望着夏忽的目光中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我与染衣,原是殿下的贴身侍婢!”
夏忽讶异的睁大了眼睛,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荷包。
心中百味陈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