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风涌
作者:春庭树老      更新:2020-01-18 10:29      字数:2289

骊山一时间火光冲天,狼烟滚滚,刀光剑影挟裹着无数杀意从山下涌来,喷溅出来的温热血液四处都是,染红了骊山的褐黄色土地和青岩石铺就的山洞,亦染红了所有人的眼睛……仿若失去了所有的思想,脑中只有一个字……杀杀杀……

身后的尸体堆成了一座山,玄铁的乌笼终于被打开了,开门的老者却倒了下去,寒白的剑刃已经刺穿了他的喉咙,血喷到了那少年的脸上,少年仿若被时间定住了,一动不动,一双眼睛漠然的看着眼前这修罗地狱,这血流飘杵的惨状。

一枝利箭破空而来,飕飕的直逼少年的胸口,少年的瞳孔骤然缩小,变成一个晕染开来的小小的墨点,发着寒光,更显得一张脸惨白无比,眼窝深青,骨瘦如柴,少年扯起唇角,笑意森寒而诡异。少年挺起胸膛,以自己的血肉之躯迎上了利箭,噗嗤一声,一股血如细线一样,射了出去。

少年缓缓倒地而亡,唯有那一双曾经神采奕奕的眸子,直直的盯着射箭之人,再不曾闭上。

“不要!暮儿!”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让宿在外殿的玉色染衣惊醒,慌忙拿了披风围在身上,拂开了低垂的纱帐,只见床上的人蜷缩着身子,冷汗直流,一双黛眉紧紧的蹙着,口中喃喃呓语,整张皆是脸惊惧……

“小姐,小姐!”玉色伸手,抚上夏忽的额头,染衣摇了摇夏忽的身子,“小姐,小姐!快醒醒,快醒醒……”

夏忽的星眸怒然圆睁,吓得玉色染衣慌忙缩了手。

“小姐可是做了噩梦?”玉色接过染衣递过来的茶盏,又奉到夏忽的手边,“小姐别怕,只是一个梦。”

夏忽喘息不止,梦太过真实,真实到姜暮的眼神让她醒不过来,真实到她的一颗心狠狠地皱着,就那样干枯脱落,只剩下一汪血水,滴答滴答的流了出去。

染衣拿了丝绢,替夏忽把额头的汗一点一点擦干,绞绡冰凉的触感让夏忽悚然一惊,她啪的一声扣住了染衣的手,冷声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玉色看了看天色,“丑时刚过,还早着呢,小姐继续睡吧。”

夏忽垂下羽睫,重又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好,你们下去吧。”

看着两个人起身退去,夏忽方缓缓睁开了眼,望着纱帐,心下百般煎熬。

就是此夜!

夏忽翻然起身,只着素白中衣,就着案旁昏暗的蜡烛磨了一汪黑墨,蘸满狼毫,略一沉吟,簪花小楷便已经一泄而出……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

深夜的皇宫寂静如一汪死水。却有一道喷洒的热血打断了这岑寂,点燃了血红夜色。

昭阳宫前却跪了一个年轻的侍卫,一身铁甲玄衣,双目血红,望着毫不退步的内官,目呲欲裂,“请公公速去禀报陛下!微臣有要事来奏!”内官面露为难之色“近日来,陛下脾气暴躁,龙体微恙,折腾了大半夜,这好不容易才刚刚歇下,又是宿在皇后娘娘宫中,奴才……奴才怎敢去打扰!不管大人您有天大的事,也请天亮再来!”

年轻的侍卫朝着内官和昭阳殿叩了一个头,又叩了一个头,侍卫使足了力气,不消几下额头便已经渗出了鲜红的血液,在宫娥手提的红色宫灯的照映下更显得可怕。

内官脸色微动,伸手去扶那侍卫“大人万万不可如此!折煞老奴了!”

就这样僵持着,时间每过一分,侍卫的脸便惨白一分,昭阳殿的门仍旧紧闭,侍立两侧的内官和宫娥仿若石雕,一动不动,侍卫惨笑一声,断喝道“悲哉!安能留下我等性命!”语罢,侍卫便窜了起来,一头撞在昭阳殿的琉璃玉柱之上。

琉璃玉柱上盘旋的龙飞九天在鲜血的映照之下更加栩栩如生,恍如真龙,蓄势待发,一飞冲天。

几滴血珠顺着内官的脸上流了下来,内官抹了一把脸,看着倒地而亡的侍卫不由得悚然一惊,“来人,快把他拖下去!把这里收拾干净,莫要污了圣上的眼睛。”

第一缕曦光从铅黑的夜色之中挤了出来,第二缕随之洒落宫墙,然后火红的太阳冉冉升起,金光万丈,照着大宸的金瓦琉璃墙,一时间灿灿光华流转,刺的人睁不开眼。

玉杯霍然摔在了地上,溅出的碎片在大理石的地砖上蹦出几声脆响便止住了,不动了。

冷戾的声音轰然响起“什么?你再给朕说一遍!”

下面的侍卫战战兢兢,牙齿都打了颤“圣上……圣上……骊山昨夜出了变故,叛贼姜暮被救走了。”

誉帝霍然起身,惊怒过重反倒笑了出来,“好啊,好啊,当初是谁信誓旦旦向朕保证说,姜暮绝没有机会再重见天日!”

侍卫扣头不止,“求圣上饶命!求圣上饶命!”

誉帝似乎是倦了,扬了扬手,轻描淡写的说道“骊山一百四十二死士,全部给朕收押入狱。”

侍卫神色衰颓,被拖了下去。

内官奉来了茶水,誉帝饮了一口便放下了,“赐鹤顶红,一个不留。”

内官点头,又问“叛贼定有同党,可要再追究下去?”

誉帝嘴角浮起一抹瘆人的笑意,“不用,量他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姜暮……如今只怕是一个废人,活不了几日。”

华凉尚在病中,仍旧虚弱,走了不远的路竟觉得再无了力气,杜蘅扶住他,两人在花廊下休息了一会儿,方才到了夏忽的门前。杜蘅屈指敲响了门。

光线甫一落入昏暗的室内,华凉便望见那个站在案前披着淡蓝披风的夏忽,正垂眸敛袖运笔如风。

听到声响,夏忽抬头,见是华凉,遂丢了手中的狼毫笔,走到华凉跟前,望着他脸颊浮起的汗珠,“你怎么来了,不在房中好好养病呢。”一面说一面引他坐下。

华凉微笑道“我已好多了。”华凉拿过杜蘅手中的食盒,取出里面的一碗白粥,一叠小菜放在案上,“听闻你今日没用早膳,我便来看看。”

夏忽抬眸,只见华凉眼中情意翻涌似海,心中似乎塌进去了一个洞,软绵绵的,再也填不下任何东西,强自笑道“来的正好,我现在正饿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