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绮握住了夏忽的手,眸子含了泪,“姐姐这是要去哪里?怎么说这种丧气的话?”夏忽心下一动,回握住她的手,“说什么傻话呢,姐姐只是出去一趟,怕你胡闹,不知顾着自己的身子,才这样嘱托你一番,却反倒惹了你伤心。”
冯绮吸了吸鼻子,“姐姐,真的吗?”
夏忽望着她忽闪的眸子,伸手拂了拂她的脸颊,“你在这里等姐姐,姐姐一去便回。”冯绮点了点头,破涕而笑“只要姐姐不抛弃我便好。绮儿现在只有姐姐可以依靠了。”
夏忽又安慰了她几句方才起身离开。
“小姐要出去吗?”玉色染衣叫住了夏忽。
夏忽回头,见两人各捧着几匹绸缎,便问道“这是做什么呢?”玉色答道“这是今日四公主命人送来给小姐的,说让小姐留着做几件新衣服。”夏忽笑道“劳公主费心了,替我谢过公主殿下。”
玉色染衣点头道是。
夏忽扬眸,“我出去散一散心,你们便不用跟过来了。”
玉色染衣相视一眼,眸间难掩忧色,“听殿下说,小姐只身在外曾多次遇袭,如今让小姐一个人出去,我们实在放心不下。”
“无事。”夏忽淡笑道“我只在这条长街上四处走走,况且天子脚下守备森严,岂会再横遭意外。”
玉色染衣仍旧不放心,却拗不过夏忽的坚持,终是叮嘱了她几句,将她送到了皇子府的门口。
为夏忽开门的仍旧是那个虎头虎脑,强装大人模样的稚童。不过这次他倒是朝着夏忽弯了弯腰,作了个不甚标准的揖,“小姐,快进来,爷爷等你好久了呢。”
夏忽见他可爱的紧,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幼童抬头望着夏忽,抿着嘴笑了笑。夏忽握起她的手朝内阁走去,幼童的笑又放大了,刚哈哈笑了一声,便赶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滴溜溜转着黑葡萄似的两个大眼珠。
夏忽想笑,却又忍住了。
“捂着嘴小姐也看得到你掉了一颗门牙!”老者的声音响了起来。
幼童鼓着嘴巴瞪了老者一眼,转身跑开了。
“可顺利?”夏忽发问。
“少爷如今在屋里躺着呢,虽是有些波折,但也在预料之中。”老者一面走一面说“还要多亏了小姐送来的地形图和迷药,若不是这样,恐怕就要功败垂成了。”
夏忽点头,羽睫在脸上扫出一片纤影。
念及千面,夏忽心中忽然有了点点温情,也亦升起了点点担忧。
自己的事情,他究竟知道多少?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四处谋划,营救姜暮,所以才送了自己锦囊吗?还是说……他全部知道了?
那么他呢?
夏忽轻叹一声。
床榻上的人瘦的仿若只剩了一块骨头,眼睛紧紧的闭着,苍白如雪的脸颊深深的凹陷着,唯独颧骨高高耸立,像极了话本上绘出的鬼和山中精怪。眼泪就那样顺着脸颊落了下来,夏忽执起姜暮的手,骨瘦嶙峋,全是骨头,冰冷彻骨。
夏忽盯着那脸,仿若入定一样。
“想当年,暮儿是如何的丰神俊朗,卓尔不群,爹爹曾说,暮儿的容颜远胜于我……”
“暮儿虽然长年在边疆,但只要一回京,便有无数闺阁少女敷面盛装,只为博他一顾。”
“暮儿……他一心要报效家国,守得四方平安,完成爹爹的宏愿……”
“我大婚之时……暮儿还说……他定然会……定然会……定然会回京做官……侍奉父母双亲……弥补多年遗憾……”
“暮儿他……暮儿他……怎么能是这副模样……”
“爹……到底是女儿不孝……女儿……”
“暮儿……”
由嚎啕大哭到低低啜泣,老者再听不下去了,抹了把眼泪,起身走了出去。
“既然少爷已经出来了,那只要静心调养,定会大好。小姐怎敢再这样伤怀?”青衫男子道“若不是小姐费力传递消息与我等,定下良策,拖延誉帝雷霆手段,徐而图之,只怕少爷早已被折磨致死了,该自责的是我们,不是小姐您啊。”青衫男子面露愧色,叹道“我堂堂七尺男儿,还不如小姐一届女流!”
“小姐,既然少爷已经救出来了,不如小姐就留在此处亲自照料少爷的身体。若有小姐再此处相伴,少爷定会很快好起来的。三皇子府……到底是不宜久呆。”青衫男子劝道。
夏忽起身,朝着青衫男子道“这是自然。”夏忽朝着青衫男子一拜“此次多谢先生尽力一搏,夏忽无以为报!但请先生收下夏忽一拜!”
青衫男子朗笑一声,却并不去扶她,待夏忽直起身子方才说道“相爷对我恩重如山,这一切便都是黎某应该做的。如今一看,小姐和相爷,倒都是重情重义之人。”
夏忽微微一笑,略微有点不好意思“方才让先生见笑了。”
青衫男子亦是笑道“无妨。释放一下压抑的情感反倒是好的。”
夏忽与青衫男子并肩而走,“只是,我今日仍旧要回皇子府一趟。”
青衫男子颔首,“小姐可是还有什么牵挂之事?”
夏忽垂眸,“还有一个人,我须得带她出府。可她现在身子孱弱,经不起奔波折腾,我想,等她身子好些了,再带她出府。”
青衫男子点头,眸光凝在夏忽身上,只一瞬便散了,思忖片刻道“那小姐定要当心才是。”
“少爷醒了!”老者惊喜的声音自身后传了过来,夏忽慌忙回头,看向老者,似是不敢相信。
华嫣公主的红裙在风中肆意起舞,点点星辉洒在她的身上。她的目光痴痴的落在宫墙之外。
盈儿手臂上挽着披风,望见华嫣公主站在风口之处,忙走了过来,将披风围在华嫣的肩上,“公主刚好了一点儿,便又来这里吹风,若是再染了风寒,奴婢都要心疼死了。”
华嫣凝眉,问道“父皇为何大怒?”
盈儿垂眸,脸色变幻了几下,方抬头说“有人劫狱。骊山。”
短短六个字已经让华嫣的神色剧变,握着盈儿手臂的力度逐渐加大,不可置信的问道“你说什么?”
盈儿哀叹一声,“听说是前几日的事情。圣上因此大怒,赐死了所有骊山的守卫,甚至连家眷也没有放过,年轻男子充入宫中为内官,少女则送入军中做了军妓,其余的,一条白绫裹身。”
“他……真的……”华嫣喜极而泣“盈儿,可知是谁救走了他?”
盈儿皱眉“这奴婢没有打听到。据说,劫狱的人手段十分高巧……没有留下一丝线索可寻。”
华嫣眉间顿然开朗,如浮云散去,明月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