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嫣公主的手抚上自己的肚子,未足两月的胎儿尚未显怀,是以她的身姿仍旧纤瘦挺拔。她微微一笑,笑中带着几丝苦涩,“三哥,你怎么如此不听劝呢。父皇并没有说要即刻把她嫁入离国,只是想让你把她带入宫中面见父皇……你又何必再忤逆父皇。”
华凉抱臂,立在窗边,白衣如雪。
“你分明知道,父皇近日来焦头烂额,不止被那慕容泓胁迫,还有骊山遭劫一事,哪一桩不是让父皇心窝起火的大事!”华嫣的声音微冷,这最后一句话低了下去,形如呢喃,“总不过,是一个女人而已。”
华凉抬眸,望着华嫣,眸深如水。
“我不愿意再让步了。”华凉转过头,说的极为坚定“我已经不会再让步了。”
华嫣的脸白了一寸,“三哥……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了……”
华凉朝着华嫣挤出一丝笑容,“你不必担心我,你如今要安心养胎,什么都不必管,直至诞下腹中胎儿。”
华嫣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三哥以为,事到如今我还能安心养胎吗?腹中骨肉不是我心爱之人的!我恨不得他胎死腹中!”
华凉怒极,朝着华嫣的脸颊扬起了手,可他看着那一双与母亲有几分相似的眼睛,终究是叹了一口气,缓缓放下了手,到底是,他唯一的妹妹,“华嫣……纵是你再不愿……可孩子毕竟无辜。”
华嫣眸子一眨,似乎要滴下泪来。
华凉叹气,启口道“你更应该明白,到了这般地步,便再也没有回转的余地。与其羡慕水中之月、镜中之花,倒不如顾好眼下。”
华嫣垂眸,静默半响复又抬起眸子,眸中的一切都已不见,只剩下一片遮挡不住的炙热“总有一天,我想要的,会尽数握在手中。”
华凉望着眼前,红色连云锦衣匍匐在地,发髻高挽,珠环金钗簪发,眉间褪去青涩,渐显成熟韵味的华嫣,怔楞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仿若,此时此刻,才第一次,认识华嫣。
华凉的脚刚一迈出清凉殿,便有一位绯衣短袍的少年朝他行礼请安“三殿下,我家殿下请您过府一叙。”
华凉抬眸望了他一眼,却见那少年装扮华丽,明眸皓齿,唇色绯红,不似内官,亦不是侍卫,也不像小厮,疑道“你家殿下,是谁?”
少年粲然一下,笑意宛然“我家殿下啊,是六皇子,华素。”
华凉皱眉,只觉得这少年仿若在何处见过,那样柔媚的笑意让他心底升起一股怪异的感觉,华素啊,仿若是好久没见了。是以华凉点点头,朝着那少年道“即是如此,你便带路吧。”
花香盈室,馥郁扑人。
案上的若幽花花色深蓝,璀璨如宝蓝色的钻石,华素的纤白手指轻轻拂过花瓣,更衬得色彩鲜艳诱人,少年目光一转,喉结上下滚动。
“如奕,你先出去,我与殿下有话要说。”华素柔声吩咐道。绯衣少年眸间嗔色流转,矗立半响,方才道了一个好字。
少年轻慢的脚步渐渐走远。
华素指着一旁的木椅,起身笑道“皇兄先坐,我去为皇兄烹一壶茶。”华凉伸手拦住了他,启口道“不必了,你有何事?”华素的目光明明灭灭,轻叹一口气“皇兄是何时与我生分至此的?”华凉的眉头皱了起来,扬声道“你不必再绕什么弯子了,有话直说便好。”
华素的眉目一片岑寂。
半响,他终于缓缓开口“但请皇兄遂了父皇的心意!”
华凉静静的站着,并不答话。
华素又再度启口,“待父皇的耐心耗尽……皇兄可曾想过,会有何等下场?”关切之意溢于言表,焦灼之意也不似伪作。
“多谢皇弟关怀。”华凉终究是不忍再语出苛责“这些事,皇兄自会处理。”华素见他仍旧如此固执,索性不再劝,转而执起桌上的一封信,递给华凉,“这是父皇交于我办的差事,皇兄先看看吧。”
熟悉的字迹一行行映入眼帘,华凉草草看过,心底顿时升起一抹寒意。他望向华素,华素亦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殷红唇角一勾“我从未曾见过你对一个人如此上心过……我不愿意你伤心,更不愿意你将来怨怪与我。所以,皇兄,你这样忤逆父皇只会更加激起父皇的杀心。”
华凉捏着信纸的指尖微微颤抖,他将信纸递还给华素,终究还是松了口“明日的宫宴,我我会带她前去。”
华素轻舒一口气,似是放下了心中的一块石头,“那,我便放心了。”
华凉点头,朝着华素道了一句多谢。
华素却又叫住华凉,目光落在那若幽花上,嘴角的笑意高深莫测“皇兄不如把这花赠与夏姑娘,想必,她定然会十分欢喜。”
绯衣少年钻入华素的怀中,娇笑连连,“殿下这字……习得可当真是像,没想到,竟然连三殿下也骗过了。”华素拿起那信纸,五指渐渐收拢,纸张皱成了一团,屈指一弹,便落入了未合上盖子的香炉之中。
一时之间,浓烟大盛。
华素的神色不无得意,“情之一字果真触碰不得,任他再耳聪目明也会变成聋子瞎子。”绯衣少年眉间笑意一荡,“今日殿下可还满意?”华素执起玉盘中晶莹剔透的葡萄,剥去薄衣,送入少年的口中,“自古以来便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华凉与慕容泓大可尽去争那红颜祸水,我只在此处,静候佳音。”
绯衣少年的脸色变幻不定,扬了脸,盯着华素的眼眸,“殿下争的,到底是什么?”
华素冷冷一笑,自顾自的起身,纤长手指在瑶琴上一划,铮铮琴声一泄而出,他轻而缓的开口,“难道如奕不知道,本殿下在争什么吗?还是如奕以为,本殿下的心,已然变了?”
如奕的脸色惨白,唇角泛起恍惚的笑意如一缕树下阴翳,“如奕不敢。”
华素似笑非笑,云袖一摆,落落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