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泓携王妃夏忽回朝,大宸百官出行百里相送,太子因病不能出席,由六皇子华素代太子递交国书,并在皇城门口赠与慕容泓一枚大宸令,以表两国相交之诚。
大宸令乃是持令者可以随意出入大宸境内,各地驻守官员须得拜首相迎,以上宾之礼对待的信物。
离国浩浩荡荡的仪仗刚一驶出京城,本就阴沉着的天空不出所料的飘起了大雪。
盈儿扶着华嫣公主的手腕,小心翼翼的护着她一步一步的迈上了台阶。不过半响,华嫣的额头便渗出了豆大的汗珠,盈儿拿了绢子替她擦掉。两人在石阶之下歇了一会儿,便又继续往上爬,落着雪的石阶格外的滑,华嫣公主脚下一软,便朝着后面歪了过去,盈儿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华嫣公主抓住了,没有摔下去。
盈儿吓得脸色惨白,紧紧的抓着华嫣公主,焦急的劝道“公主!我们不要再往上走了,或者公主坐轿子上去?”
华嫣公主拂开了盈儿的手,一语不发的又往上走了一个台阶,盈儿吓得几乎要哭出来,拉着华嫣垂在地上的蜜合色裙摆,“公主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小世子着想啊!雪天路滑,山路难走,若是公主出了点什么意外,盈儿,盈儿万死难辞其究啊!”
华嫣转身,看着跪在石阶上苦苦哀求的盈儿,眉间倦怠浓重,神色中有掩饰不住的失望“盈儿,今年的初雪我已经错过了……不想再连这一点念想都没有了。”盈儿仰头望见一滴泪珠顺着华嫣公主的下巴滴在了地上,溅出清脆的啪的一声,华嫣公主了无生机的声音再度落入盈儿的耳朵中,“人生太苦了……我只是想要一点点的好风好景……”
盈儿心中酸涩难忍,忙起身扶着华嫣公主,哀戚不已,“公主!是奴婢错了,奴婢不该惹公主伤心。”
华嫣叹了一声气,幽幽的道“盈儿,孤山寺是我与他初见的地方……他什么东西都没有留给我,我如今……只有这样一个办法,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每个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每句我们曾经说过的话,我都在心里百转千回的回忆一次又一次……每当故地重游的时候,我就心痛如绞,可我还是每年都想来看一看,看一看,就像饮鸩止渴一样,我无论如何都放不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若连这点自由都被剥夺了……我活在这里,还有什么意思?”
盈儿听着,只觉得一颗心都要碎了,心底的质问声越来越大,华嫣公主是大宸最尊贵的女人,为何连自己的幸福都没有办法争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人遭受各种折磨,反抗也不能反抗的嫁给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这是为什么!难道就是因为她贵为公主吗?盈儿的目光仿佛凝住了,凝在华嫣身上,一刻也不动。
此时华嫣公主的狐毛大氅上落满了薄薄的一层雪花,晶莹剔透,闪着星光一般的光泽。盈儿记得,那大氅上的滚边狐毛,是两年前的秋猎时节,那时候姜焱还是大宸的丞相,姜暮还是名震天下的少年名将。姜暮在皇家的猎场亲自猎杀的一匹通体雪白的狐狸,一箭射穿了狐眼,毛皮一点都没有损害。当时,皇后亦是很喜欢这这莹白如玉、轻薄保暖的狐毛,但是华嫣公主只是多看了几眼,圣上便将这狐毛赐给了公主府,公主又命尚衣司做成了大氅。
长裙猎猎飘飞,略微臃肿的身形也没有减损华嫣公主的风姿,佛殿门前挺拔站立的身影仍旧是那样的美好,美好的仿若是雕刻出来的人儿。
小沙弥将华嫣引进了轻烟袅袅,装饰堂皇,专供大宸皇家使用的佛堂,为华嫣公主点燃了三支龙形香。华嫣公主双手合十在佛像前拜了两拜,闭着眼睛在心中默念着一句话。
雪越下越大,盈儿撑开了油伞,为华嫣公主挡住掉落在肩头的雪花,与她并肩往净安大师那里去走去。
净安大师是得道高僧,掌管孤山寺已有三十多年,在大宸名望之高,可与无缺公子李植饮相较,平分秋色。一个是悟出佛理的禅者,一个是博通今古的智者,一个是受万人参拜的高僧,一个是才华天纵、受世人观望迎合的公子无缺。
白须飘飘,虽然年事已高,却一点也没有老态龙钟的垂老之色,反而面色红润,精神矍铄。
净安大师一手捻着檀木佛珠,一手立掌朝着华嫣公主微微俯身“公主来了。”华嫣公主双手合十深深一拜,还了一个礼,才面带笑靥的问候道“大师近来可好?”
“贫僧一如往日。”净安大师慈祥一笑,“公主有孕在身,还不忘到这孤山寺参拜礼佛,可知公主真心。”伸手拿起案上的一卷佛经递给华嫣公主“这是贫僧为公主抄录的祈福佛经,公主回宫后可早晚诵读抄阅,可镇定心神,保腹中胎儿无虞”
“大师有心了。”华嫣公主亲手接过了,目光在佛经上停留了一瞬才递给身后默默站立的盈儿。
净安大师斟了一杯清茶递给华嫣公主,问道“公主来这里,可是要求签吗?”华嫣将小小的竹杯捧在手里,摩挲着竹杯上雕刻出的凹凸云纹,垂下羽睫,踌躇片刻道“不为求签,但为问事。”
净安大师将一捧深绿色的卷曲茶叶放入沸腾着的紫砂壶里,眉眼间漾起了带着禅意的笑容“公主心中有惑?”
华嫣又是一笑,放下了手中的竹杯,目光一闪“大师素来不喜为人解签,可是前几日,大师却主动为了一个妙龄女子解签……”华嫣的话音一顿,然后又再度响起“不知那女子有什么与众不同,可以让大师另眼相待。”
净安大师目光清凌凌的,朝着华嫣公主轻轻点头“确是有这样一个女子。”净安似乎在回忆,“那女子的命格……格外的奇怪,贫僧才忍不住出手一看。”
华嫣勾唇,问道“奇怪在哪里?大师可否相告?”
净安摇了摇头“天机不可泄露,贫僧无法告知。”
华嫣神色一怔,目光垂落,半响方才恢复了笑容“即是如此,华嫣也不便再问了。”华嫣伸手替净安斟了一杯茶,“华嫣也只是一时好奇,才有此一问,还望大师不要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