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心殿。
香炉中点着宁神香,青烟袅袅,缓缓的升了起来,慢慢的腾满了整个大殿。
华凉靠在椅背上,神色有些倦怠,七松奉了盏热茶到华凉的案边,然后轻声说道“圣上,刑部尚书赵大人来了,说有要事启奏。”
华凉闭着眼睛,没有说话,隔了许久才睁开了眼睛,朝着七松点了点头,“请他进来吧。”
刑部尚书赵攸是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留着短短的山羊胡,看起来颇为滑稽,却常年痴迷武技,练的腰杆笔挺,走路都带着威风,又十分正直,行事稳妥,断案如神,华凉素来很喜欢这个赵攸。
因此,华凉微微笑了笑,放松了自己的神态,瞧着赵攸问道“赵大人有什么事?”
赵攸顿了顿,看着华凉,言辞恳切的说道“今儿个从大理寺挪过来了一桩案子,微臣心中很是忐忑,不敢处置,因此来找了圣上,微臣盼着圣上来决断此事!”
大宸祖制,大理寺监管京畿案件,尤其是朝中大臣犯案之后便要移交大理寺处置,断断没有从大理寺往刑部挪案子的规矩。
华凉的神色意味不明,望着赵攸,缓缓的问道“怎么回事?”
赵攸顿了顿,整理了一下思路,才启口说道“大理寺卿说他官职低微,审不了这桩案子,便移到了微臣这里,可是微臣也……”赵攸看华凉神色间颇有倦怠,忙止了这些无用的废话,拣了重要的说“这事情还要从去年三月份说起,国舅爷将自己兄长的儿子,也就是国舅爷的侄子接到了京中,在傅家落了户,本是要赶去年的春闱,一举考上状元,谁知,他苦读之下还是名落孙山,又见这帝京繁华,生了旁的意思,便留在了京。”
赵攸微微舒了一口气,“国舅爷的这个侄子,打着国舅爷的名号,在京中为非作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眼看赵攸又要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并说与他听,华凉不胜其烦的打断了赵攸。
这个赵攸哪里都好,却是一个极为啰嗦的人,又认死理,才年到四十,才补了刑部尚书的职位。
赵攸讪讪的笑着,这次倒是十分简明扼要的说道“国舅爷的侄子,闹出了命案。”
华凉抚额,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说清楚。”
“他前几日去了孤山寺上香,不知怎的就遇见了了前去上香的女眷,那女眷长得有几分姿色,他便起了心思,在山脚便劫持了那女眷。”
赵攸沉默了下来,他望着华凉愈发阴沉的脸,顿了许久才又继续说道“那女眷早已是许了人家的人,今年年底就要成亲了,他看那女眷抵死不从,便……便将那生米煮成了熟饭……女眷回了家之后,自觉无颜再见爹娘,当即就留下一封绝命书,自缢身亡了。”
华凉的眉头皱了起来,直被气的额角青筋怦怦的跳着。
华凉的手重重的拍在了案上,“继续说!”
赵攸捋了捋自己的山羊胡,“本来是很好断的案子,杀人偿命,谁知他打着国舅爷的旗号,不肯就范……”
“如今呢,他在哪里?”华凉问道。
“他躲在国舅爷的府里,我们也不敢强上门拿人!”赵攸看着华凉的神色没有他想象中的糟糕,便如实答道。
华凉问“国舅爷是什么态度?”
还不待赵攸回答,华凉便冷笑了一声“人都在他府中躲着,他还能是什么态度!”
赵攸沉默着,哪里还敢应声。
华凉望着赵攸,冷冷的说道“还不去办案,像个木桩子一样杵在这里做什么?”赵攸面露难色,看着华凉,神色犹豫,“那这案子……”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华凉瞥了赵攸一眼,声寒如冰,“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绝不能姑息了去,还有,窝藏罪犯妨碍办案的的人也一并给我拿下了!”
这就是说……要连国舅爷一起办了。
赵攸的眉毛抖了抖,应声退了下去。
堂兄傅思被收押入刑部大牢,秋后处斩的事情傅昭雪第二日才得了消息,她看着前来送信的小厮,几乎不敢相信。再三确认之后才瘫坐在椅子上,待问清楚了缘由之后,她便红了眼眶,她们傅家子嗣一向单薄,大伯父膝下只有这一个宝贝儿子,他父亲也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若傅思一死,那傅家岂不是要绝后了……
父亲和伯父哪里能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泪珠顺着傅昭雪的脸滑落了,想到日后的事情,朝中无人,势单力薄,又如何能争得过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们去……傅昭雪的心底更为酸楚,眼泪掉的更多了。
傅昭雪朝着那小厮叮嘱了几句,“你回去告诉伯父和父亲,然后他们不可轻举妄动,若是在这个时候惹怒了圣上,那就再也没有了转寰的余地了。”
小厮福了个身,“老爷让我告诉娘娘,请娘娘一定要想办法救出思少爷,不然的话……不然的话,老爷他宁愿没有您这个女儿。”
“大胆!”采月一声呵斥将那小厮吓得跪了下来。
“娘娘饶命!这是老爷的原话,是老爷让我原封不动的讲给娘娘你听的!”小厮的声音急切,且带着哭意。
傅昭雪当然知道小厮不会说谎,她摆了摆手让小厮起来,赏了他十两银子才让采月把他送了出去。
傅昭雪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太师椅上,两行泪珠明珠似的,璀璨生光。
她心中难受,喃喃的想着,难道父亲不知道她在宫中的处境吗?难道只要她去劝华凉,华凉便肯听她的话吗?
想到这几年来,父亲待她越来越淡漠越来越疏离,也从不来宫中看她,没有一句好话和她说,时到今日还以父女之情相胁迫,可见是从来都没有把她这个女儿放在心上。
她抚着自己疼的喘不过来气的胸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从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啊,为什么她还是那个她,可是父亲却不是那个父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