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儿的声音十分的低沉,可是她的目光却是那样的坚定,好似没有任何东西能摧毁她的决定一样“请公主赐奴婢入浆洗房吧!奴婢愿意在浆洗房更好的服侍公主。”
华嫣公主的身子都忍不住发抖了起来,她看着盈儿,怒极反笑,语无伦次“这可是你自己的选择,你要知道,普天之下,没有后悔药,既然是你自己的选择,哪本公主也就如你所愿。”
盈儿微笑着点了点头,又重新垂下了头,看起来恭谨而认真,好似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让她分神,她缓缓的在地上叩了一个头,“谢公主隆恩,盈儿希望公主能够择的贤仆,康乐无忧。”说完这句话她又连着叩了几个头,额头接触到冰冷的大理石,让她分外的清醒,昨日,今日,哪怕是明日,都没有此时此刻的这种清醒。
盈儿忽然意识到,也许这是她与华嫣公主的永别,华嫣公主是言出必行的人,她一直知道,也许今日之后,她仍然是大宸高高在上的公主,而她,再也不是那个跟在华嫣公主身后荣宠不衰高人一等的一等丫鬟,只是一个浆洗房中无人问津的小丫鬟,再也没有可以接触的理由了,忽然就想起来小时候在宫中,她刚刚被分配到惠妃的宫中,总是被那些稍微有头脸的丫鬟太监欺负,因为她多和惠妃讲了句话,因为华嫣公主偶然间问起她的名字,那些眼红心头发热的人就将她的衣服用剪刀剪的破破烂烂,把她的棉袄扔到荷花池里,她没有其他的衣服穿,只能穿着湿冷的还滴着水的衣服,被冻得牙齿都在打颤,瑟瑟发抖,嘴唇乌紫。
是华嫣公主,在那个时候如同一抹太阳光一样照耀进了她的心房,让她有了一丝的温暖,她觉得人生才有了别样的色彩,是华嫣公主把她从那里给救了出来,把她留在身边当了贴身的宫女,就连惠妃,也是待她青眼有加……
盈儿的眼眶微微湿润了,可是这些终究都已经过去了,那个美好的单纯的人早已经死掉了,死在盈儿发黄的记忆中,死在这无数的权利倾轧之中。
华嫣公主觉得十分的疲累,她靠在软塌上,看着盈儿,像一个垂暮老人那样,朝着盈儿摆了摆手,“好了,你退下吧,明日再去浆洗房吧!”
盈儿忍着泪意,像华嫣公主道别,谢恩,然后缓缓的退了出去,临走时还不忘将地上的残羹碎渣一点一点的捡了起来。
锋利的白色瓷器将盈儿的手割破了,线一样嫣红的血液从她的手指尖渗了出来,纤白的手指,更加衬托的那血迹是那样的鲜红,那样的惨不忍睹。
盈儿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华嫣公主全身的力气都在那一瞬间被抽取了,她呆呆的坐着,失魂落魄的,她觉得自己的心底是一个孤独的宫殿,四面空旷,却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她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很孤独,很寂寞,就像这个空旷壮大的宫殿一样,甚至连喘息声都可以听得很清楚。
她真的,是很想留住这些东西的,可是,她却只能徒劳的坐在这里,甚至不能走出半步,就像当初姜暮一家被抄家,被陷害,被羁押进牢狱的时候,她只能呆坐着,不能反抗,不能多注视一秒……
日头西斜,阳光变得很是稀薄,淡淡的颜色,像是春天新发的柳芽那样鲜嫩。
夏忽淡淡的扫了一眼,转头看着软榻上的华凉,“什么时候醒的?”还没有等华凉开口,她就又继续问道“怎么不叫我呢?”
华凉笑着,苍白的脸上有点了血色,“刚醒的。怕你累,就没有让七松去唤你。”
夏忽嗯了一声,眼角微微挑起,连带着眉梢也挑了起来,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格外明艳的感觉,可是这冷艳,偏生又带着几丝冷郁,更显得她媚色无双,美好的犹如姑射仙人。
华凉看着夏忽,呆滞了很久,他缓缓的伸出了手,伸手拂了拂夏忽的发鬓,帮她把有些凌乱的头发整理了一下,慢慢的笑了起来,“你还是喜欢这样简单的发髻。”
夏忽点了点头,也笑了起来“我素来不是心灵手巧的人,这样不是挺好的吗,难道你不喜欢吗?”
华凉看着夏忽,眼角眉梢都带起了一种莫名的欢愉,“你什么样子我都喜欢。”华凉把手收了回去,看着夏忽皎洁白嫩的脸,长睫在脸上投射出一片蝶翅一般的阴影,眼睛忽闪忽闪的,机灵灵的,让华凉看的有些情不能自禁。
夏忽望见华凉的目光,有些不自然的把头转了过去,停顿了很久,夏忽才再度开口,“宋远之的事情你知道了吗?”华凉的表情也不自然起来了,他有些呆呆的,点了点头,“知道了,七松禀告我了。”
夏忽点点头,没有说什么,目光忽然瞥见案上放着的托盘和药碗,“你还没有喝药吗?”夏忽起身拿起了药,递到华凉的手边,软侬的抱怨了一句“你这样,待会儿七松又要唠叨我了!”
华凉装模作样的嗯了一声,慢慢的把药喝完了,把小小的玉碗又放到了案上,然后才笑道“他怎么敢唠叨你呢!”
夏忽哼了一声,看着华凉,“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他这样的样子不都是你教的吗!”华凉不知道这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看着夏忽,叫起冤来了“你这可是冤枉我呀!我这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你去把七松叫来,让我问问他,可是我教的他啰里啰嗦的?”
夏忽哟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瞥了华凉一眼,“他是你的人,自然要替你说话了。”
“什么叫我的人,我的不就是你的吗!”华凉笑嘻嘻的,好似全然忘记了伤痛,脸上开怀的模样让走进来的七松吓了一跳,实在是太惊悚了,他战战兢兢的禀报道“圣上,清河王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