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当真麻烦。”说这话的时候南修桓已经蹲在南大小姐的院外等了半个时辰了。他站起来蹦两下,摸摸身边黑马的头,问:“紫砂你说是不?”
紫砂尾巴一甩,乖巧地拿脑袋蹭他。
今日是陆府设宴,说是府内梅花开得正好,邀各府中人前去赏花。
南修桓听到这话觉得颇为好笑。这赏的哪是梅花,分明是陆苒那朵霸王花。
不过霸王花也是花,是花就总有人欣赏,何况这是一朵开在陆家的花。
陆府这场宴会办得颇为盛大。南夫人和南大小姐刚下轿就马不停蹄地同人问好寒暄。
母亲和姐姐都没发话,南修桓只好面带微笑地陪着,没多大工夫觉得脸都僵了,找了个空当悄没声就溜了。
多年好友,一朝变了身份,南修桓还挺好奇,不知道大家闺秀版的陆苒会是个什么模样。
有个人跟他的心理活动非常类似。
这个人当然就是傅邈。
两个人面面相觑片刻,交换了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找了个没人的角落窜进了陆府。
陆苒正坐在妆台前,面无表情地任由侍女折腾。
这位姑娘长这么大,向来是素面朝天,首饰什么的更是无甚兴趣,戴根发簪都能算是盛装打扮过,可以说是活得相当洒脱。
如今一遭钗环梳簪,陆苒只觉得脖子都要断了。
侍女挑挑拣拣,又拾起一只点翠蝴蝶钗来。陆苒看得头疼:“可以了,你们先下去吧。”
侍女闻言一愣,道:“可是,夫人……”话还没说完,就让陆苒瞪了一眼。
混过江湖的谁没听过相思剑主陆苒的名声。传说相思剑主虽是女子,却是一副五大三粗的凶相。
传言虽然不靠谱,但陆姑娘的脾气倒是可以窥见一斑。
侍女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又打小长在陆府,所见都是这一亩三分地,让陆苒一眼看得心底发凉,只好一边忧心着府里主母的吩咐一边往外退。
等到屋子里就剩下陆苒一个,她冷哼一声:“出来吧。”
南修桓和傅邈不知从哪翻了进来。两个人一进来,就绕着陆苒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啧啧称奇:“你居然也有这么像女人的一天。”
陆苒闻言冷笑一声,一拍桌子,手上多了只金簪,“刚说什么?我没听清。”
识时务者为俊杰,南、傅两人看天看地,不约而同装起了傻。
“说说吧,”陆苒问:“两位大侠都哪家的?”
两人对视一眼,装模作样地作了个揖:
“在下南修桓。”
“在下傅邈。”
听起来非常熟悉,根据这两天背的各府家谱,陆苒点点头:“原来是南三公子和定国公世子。”
陆苒话锋一转,一转身相思剑就已经握在了手上:“两位贵公子,有身份有地位,这些年在我浮世楼欠下的债该算算了吧。“
南、傅:“……“
好在两人早有准备,纷纷找出了提前备好的礼物。
陆苒收下礼物,就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南、傅两人脚下一闪,避到了屏风后。
来的是陆夫人身边的侍女春夏,来催促陆苒动身的。
春夏跑的急,断断续续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囫囵了,竟是暄和长公主的车架快要到了。
暄和长公主?陆苒有些茫然,下意识的往屏风处看了一眼。她回到陆府不过几日,许多事知之甚少,不大清楚这位长公主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不过春夏是陆夫人身边的人,她的反应多少也代表一点陆夫人的态度。陆苒粗略一看,也能知道这位长公主约摸是个受宠的。陆苒这么一想,便由着春夏半催半拖着出了门。
长公主的车驾在陆府正门停下,已有侍从跪伏在了软轿前。女官青玉捧着一件白狐皮斗篷,温柔得近乎虔诚地披在了长公主的身上。
“哎呦,这下陆苒的面子可大了。”傅邈远远地看着,说。
“可不是。”南修桓深以为然。
长公主位同诸侯。
楚辛夷能以贵妃之女的身份破格封为长公主,可见越帝对于这个女儿的看重。
暄和长公主是带着越帝的赏赐来的。
礼官念着长长的礼单,一项一项,十分无聊。南修桓听了一会,觉得颇为无聊,和傅邈两人一合计,找了个酒楼听书去了。
这位说书先生看起来不像是个卖艺人,倒像是个书呆子。不过这个书呆子讲的不是什么圣人言论,而是前朝开国皇帝与皇后间的爱恨情长。
古往今来王朝更迭多了去了,偏生这一对夫妻的故事在民间的话本子上出现最多。原因无他,前朝武烈皇后,不光是个皇后,还是赫赫有名的女将,辅佐丈夫平定江山,战功卓著。但在嫁人之前,这位名垂青史的皇后娘娘不过是个普通镖师家的小丫头。
“今天讲的,就是帝王驾鹤西去,皇后剑改相思......”
武烈皇后的佩剑惊鸿出自铸剑名师邹林寻之手,是邹林寻为妻子所铸,大概是天下最适合女子的剑了。后被前朝开国皇帝胤帝所得,赠给了武烈皇后。
后胤帝故去,皇后将惊鸿剑更名为相思。
“后武烈皇后驾鹤西去,相思剑几经波折,传到今世,为浮世楼主陆江雪所得,后传于其徒陆苒……”
“怎么越听越不对?”傅邈自言自语。
南修桓倒是没感觉道什么不对,反倒觉得这个说书先生讲的不错,十分捧场地给了二两碎银的赏钱,然后回头就看见傅邈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南修桓被他这副忧心忡忡的表情吓了一跳。
“你就没觉得哪里不对?”傅邈问。
南修桓回了他一脸的莫名其妙。
“陆苒刚回到陆府,这边就提到了相思剑。”傅邈提醒。
“巧合吧。”南修桓深深觉得傅邈想得实在是太多,“前朝帝后的话本子不知道有多少,这有什么稀奇的。”
傅邈一脸“你爱信不信”的表情,轻笑了一声,道:“朔阳城里,真正巧合的事情能有多少?”
他说完,起身顺着那个说书先生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南修桓倒是不急着跟去,抬手招来一个店小二,问道:“好久没来了,怎么换了说书先生了?以前那个呢?”
小二把手里的长抹布往肩上一甩,笑道:“哎呀,客官有所不知,之前说书的刘老年纪大了,让他家小子接走养老去了,这个柳先生是掌柜的新找来的,说是个落第书生,在这混口饭吃。”
“书生?”南修桓问:“书生不是一向最清高了吗?还能这大庭广众地说书?”
“嗨,咱们哪懂他们读书人的事啊,书说得好,客人满意也就成了。”小二说完,笑容满面地问:“客官对刚才的那段可满意吗?”
“满意,所以多问了两句,”南修桓摸出片银叶子抛给了店小二,“你忙去吧。”
小二接了赏钱,连连道谢着退下了。
南修桓把杯子里的茶水往嘴里一倒,背着手悠悠然起身看热闹去了。
然而傅邈却不是一个人猫在墙角。
南修桓看一眼傅邈,瞄一眼楚天麒,表情复杂。还没等他开口,傅邈就把他按了下去:“低点低点,别让人看见。”
南修桓:“.…..”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楚天麒,见此人衣服平民打扮,衣着比他还朴素,阴阳怪气地开口:“呦,堂堂四皇子来微服私访?”
楚天麒也不气,神色如常,问:“你们俩怎么在这?”
南修桓眉梢一挑,没等他张嘴,傅邈就把话接了过去。南修桓无奈,把刚刚问了店小二的话转述给两人。
楚天麒点点头,道:“这书生叫柳青时,据查是徐州人士,落户在一个叫流芳的小镇里,家里就剩下他一个人。但他是后来才迁去徐州,之前是哪里人没人知道,还在查。”
楚天麒换了个姿势靠在墙上,接着说:“柳青时在这家酒楼说书已经两月有余,最开始还没什么,和一般说书先生没什么两样,只是大半个月前,他说书的内容变了,牵扯到了点别的,大概是新鲜吧,客人慢慢多了,我的人便注意到他了。”
南修桓看着楚天麒的眼神满是震惊:“你不是吧,这么大个朔阳,你连个说书先生都要关注一下?”
“重点是这个吗?”傅邈恨铁不成钢地在他后脑勺糊了一巴掌,随即正色道:“你就在这里说这些?”
楚天麒自信地一勾唇角:“这家酒楼,已经是我的了,这四周,也都是我的人。”然后他瞥一眼南修桓,说:“我可不像你们,做事自然是要准备充分的。”
傅邈按住暴躁的南修桓,问:“你刚刚说他说书内容变了,怎么讲?”
“我举个例子吧,”楚天麒道:“比如今天,陆府设宴,主要是因为找回了陆苒,相思剑主陆苒,和曾经的相思剑主武烈皇后。昨天,宫中黎妃传出有孕,此处讲的,是史上有名的赤月案……”
赤月案?南修桓收了玩笑的神色,前朝胤帝为何能得天下,可不就是因为这桩大名鼎鼎的赤月案吗?
傅邈往墙后柳青时的房间出扫了一眼,眉头紧皱。赤月案的起因,可不就是宫中宠妃传出身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