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裙子千层纱,算不得有多名贵,但搁在普通人家也算的上贵重了。宋家富裕,但到底是商贾之家,绫罗绸缎穿不了,这样千层纱的衣裙怕是宋小姐压箱底的心爱衣物。
岫玉是个练武的,又是打小培养的死士,常年跟在暄和长公主身边,好东西不知道见过多少,一方面眼界高,一方面对这类衣裙饰品不怎么在意,约莫在这位姑娘心里,一件衣裙而已,实在是不怎么值得放在心上的。
南修桓看一眼,几乎已经脑补出了宋小姐心痛又强行掩饰的表情来,顿时有些不忍地移开了眼。
封肃也看见了,这位捕头虽然是个单身汉,但常年街头巷尾逛下来,没买过也看个眼熟:“浪费啊,一条裙子顶我一月例钱呢。”然后嘀嘀咕咕开始算:“不知道补一补能不能卖了。”
“.…..”南修桓表情复杂地看他,对朔阳的治安问题充满未知的担忧。
岫玉手上长剑一横,凉凉提醒道:“人都要跑了,等会再眉来眼去行不行?”
南修桓回神,就见两个采花贼已经窜上了半空,手上布包一抖,露出里面澄空剑剑柄来:“哎呦,轻功练得不错,就是不知道手上功夫怎么样。”言罢手上澄空剑出鞘一声长啸,锐利的响彻在寂静的夜色下。
两个采花贼在半空中,正是后继无力的瞬间,剑气近在咫尺。两人也算配合默契了,自半空中蓄力对掌一击,接着余力在半空中折身,避过了澄空剑强势的一击。两人分落两地。
封肃功夫不行,南修桓压根就没算上他这一个战力,现下两个采花贼不在一块,简直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岫玉和南修桓同时抢上前去,在两个贼尚未会合时挡在了两人中间。
岫玉手上功夫犀利,一柄软剑蛇一样刁钻。令人惊奇地是,那采花贼竟然也功夫不错,一来二去的,一时也不能耐他何。
这厢南修桓情况也差不多少,他一手剑鞘一手澄空,攻守间游刃有余却也是僵持。
方才半空中那随机应变的一掌,足以见两个采花贼之间默契,两人一起,实力怕是更加强上一点。南修桓和岫玉都是身经百战的人,经验不可谓不丰富,虽然彼此之间不算了解深厚,但基本判断都是一致,将两个采花贼隔在了两端,一对一分头拿下。
封肃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也没什么插手的意思,只站在一旁看着两处刀光剑影,一脸兴致勃勃。
南修桓和岫玉手上兵刃都不是凡品,那边采花贼手里边拔出把匕首来,哪怕对上剑榜名剑也不落下风。
手上一把匕首,往往一击不中便抽身而退,这样的武功路子不陌生。南修桓和岫玉借着身形交错的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两个采花贼的身手,只做个偷香窃玉的淫贼未免也太过屈才了点,看这身法倒像是老道的刺客。
说起用匕首的刺客,南修桓倒是想起两个人来。
兵器榜上有一件特殊的兵器,特殊就特殊在它是兵器榜上唯一一件成双成对的,正是一对匕首,名叫比翼。
但形貌实在是对不上。
据南修桓所知,比翼原是一对恩爱夫妻的定情信物,银光闪闪,嵌着珍珠宝石,十分好看。可这采花贼手里的,却是黑漆漆的一个。
况且据说这一对匕首到了一双孪生兄弟手里,而眼前两个采花贼,身形未免差得大了点。
岫玉和南修桓到底是临时拉来打配合的,默契程度实在是比不上这两个贼。两个贼也不笨,眼见岫玉和南修桓一个比一个难缠,索性目标一转,落到了一旁看热闹的封肃身上。
岫玉和南修桓心里同时响起了警钟。
就封肃那三脚猫的功夫,同时对上两个采花贼,怕是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岫玉和南修桓手上攻势再紧两分。可惜两个采花贼似乎是铁了心要拿封肃赌一把来撕开一道口子来逃命,脚下蓄力,往封肃那去,身后剑光如影随形,转眼空中便有血气弥漫开来。
封肃虽然武功不济,好歹也做了这么多年的捕快,眼下一见大事不妙,手上刀一亮相,也不逞能,抽身就往后退。
封捕头一看就是经验丰富,手上刀护住要害,倒退着跑也是脚下生风。
他拖这半个呼吸的瞬间,南修桓手上澄空便已经追上了头前的采花贼。剑身划过人体,南修桓借力一个偏转,就挡在了封肃面前。身旁岫玉也已经追了上来。
封肃的小命保住了,可惜两个采花贼还是站在了一起。
真算起硬功夫来,南修桓和岫玉着实是强过两个采花贼,可惜被两个采花贼用诡谲的身法和默契的配合生生拉平了差距。
这下两个采花贼站在一起,两方才分开作战的微弱优势都荡然无存。眼下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这两个贼身上都带了伤。
一个伤在手臂上,是方才澄空剑的杰作,一个伤在腰腹上,是岫玉手上软剑的剑痕。
可惜好景不长。
远处火光乍起,喧嚣声由远及近,正是方才被支开的衙役捕快发觉上当后赶回来了,还加上了宋家的下人们。此处兵戈之声着实是显眼,一众人正往此处赶来。
这么乌泱泱的一群人,可都是送上门的活靶子,若是一时不察就让对方伤了人,那可就是从此鱼入海湖,难寻踪迹了。
南修桓眉头紧皱,那厢封肃也看得清明:“二位保重啊,外面就交给我了。”
宋老爷也跟在人群里,瞧见封肃出来忙问:“封捕头啊,这采花贼是不是来了?”
看着面前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内心感觉无比头疼。这些人可不管什么武功高下,听说采花贼让人堵在了院中都是兴致高昂要去帮忙。
封肃举目望天:“你们现在进去就是添乱了啊。”
衙役有时会和一些习武之人打些交道,听捕头的意思就略略知晓那采花贼必定难缠,不是他们这些个三拳两脚的能应付的,便歇了帮忙的心思。
宋老爷不知内里情况,只一个劲想要眼见为实。
封肃和一众衙役拦着,谁知一个不察,一个手里拿着根棍子的年轻人便打缝隙钻进了院内。
南修桓和岫玉正激战正酣。
两个采花贼也有些急了,手上越发刁钻,招招都是死手。
那院中灯笼已经让来往剑气毁得差不多了,仅剩两盏烛火摇摇欲坠,配着来往金石相撞之声,平添两分鬼气来。
让外面的喧嚣声一扰,南修桓和岫玉一时也没注意到院中多出一个人来。
倒是两个采花贼常年在夜色中行走,漆黑一片,眼光也是利得很。那少年人一看就是个半点功夫没有的,可比方才的封肃要好拿捏多了。
南修桓和岫玉察觉不对的时候已经晚了。
那少年人手上只有一根聊胜于无地木棍,遇上采花贼手里削铁如泥的匕首实在是不够看,那少年尚来不及反应,身后便一股巨力把他往前一推,挡在了迎面的剑光前。
南修桓动作一滞,手上剑便有所顾虑,剑身偏两分,擦着那少年的身侧落空了。岫玉倒是毫不在意。手上剑灌足了内劲,穿过那少年的胸膛重创了其中一个采花贼。
另一个采花贼一瞬间的错愕,便叫南修桓抓住了机会,手上澄空一荡,击飞了那贼手中匕首。
两个采花贼俱落网,一重伤一轻伤,若非赔上一个少年人的性命,可说是十全十美了。
那少年人年岁不过十五六,还是个半大孩子。南修桓心里有些遗憾,却没什么责怪的意思。
岫玉是个死士,打小接受的就是视人命为草芥,经年累月早就是根深蒂固的思想了。南修桓不忍见少年人夭折,却也不强求所有人都不忍。他只是在一个布衣的妇人垂着泪上前来时,从袖袋里掏出两锭元宝塞进了那妇人手里:“抱歉,夜黑,实在是没注意,好生安葬,节哀顺变。”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封肃等在不远处,脸上也没什么大功告成的喜色:“我实在是没看住。”
南修桓摇摇头,示意他不必介怀,他上前,拿过了采花贼手中的匕首,见到粗暴地拿袖子用力抹了抹,隐约露出了黑色外表下的银光来。
封肃问:“怎么,这匕首有什么玄机?”
南修桓又用力擦了两下,问那个尚清醒的贼:“比翼?”
那贼看他一眼,别过头去:“想不到澄空剑主竟然还会管这等闲事?”
南修桓也不生气,半蹲下去,手上依然用力抹着那把匕首,渐渐的,匕首外的黑色褪去,露出了华美的原貌,南修桓端详着,道:“这么漂亮的匕首,涂黑了着实可惜了。”然后他低头打量着两个采花贼的脸:“虽然不怎么像,但还是能看出兄弟的影子的。但我似乎不曾听说过,比翼杀手还有好女色的特点。”
那贼听了这话反笑起来:“有人花重金来请我们玩个姑娘,为什么要拒绝?”
岫玉听了,目光也转了过来。
南修桓眉头一皱,示意封肃赶紧把人拉走。
封肃是个人精,眼见南修桓脸色不对,忙支使衙役:“快快快,赶紧带回去,这还有个伤的,别让死了。有什么话回衙门一并交代了,这大半夜的,还想回去领了赏钱睡一觉呢。”
衙役们深觉有理,对这两个采花贼也不怎么客气,拖起来就要走。
谁知方出宋家的大门,就听那采花贼哈哈大笑道:“有仇有怨的可找对了人,要不是你们位高权重的陆相爷给了重金,你家小姐那种我们兄弟还真是看不上眼。”
南修桓自后方抢上前,封了那采花贼的哑穴。那采花贼发不出声音来,却仍是那副仰天大笑的癫狂模样,脸上还沾着殷红的血迹,看着着实有几分骇人。
南修桓摆摆手,让衙役赶紧把人带走,却是再起波折。
一个男人横冲直撞地闯过来,半途就被衙役拦住了,那男人脸色狰狞地可怕,冲着采花贼不依不饶地追问:“你说的是真的?你说清楚!”
是那才死了未婚妻的男人。
封肃上前挡住他的视线:“一个疯子的胡说八道,现在人已经抓住了,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那姓王的汉子眼里含着泪,见着封肃,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面前就是硬邦邦的三个响头,当即就见了血:“封捕头,你是好意我知道,这么些年你做捕头大家都看在眼里,若这千刀万剐的贼人所说是真,咱们不连累你,我只要他一句话,去告御状写血书都和您没有干系。
此话一出,在场几人都是脸色丕变。
南修桓无声走到那男人身后,一记手刀敲昏了他,抬头对封肃说:“你带人回衙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