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山坐落在城郊,离最近的禹城还尚有数里之遥。楚辛夷站在峰回山脚,远远眺望着封顶。峰回山不算高,也算不得险峻,满山苍翠缭绕云雾,倒是有种别样的温柔。
楚辛夷打从下车起,心里就有点说不清楚的慌乱,山前如画的风景都弥不平她心中仿若挥之不去的阴霾。
这感觉并不好,就好像深渊临着身侧,步步都是胆战心惊一样。
傅邈调来的人手足有上百人,领头的是名叫邓恒,官至校尉,寒门出身,能混到这个地步,也是相当有本事了。
来之前,傅邈拉了邓恒耳提面命令他保护好楚辛夷的安危,邓恒人也机敏,提前联系了当地的一户菜农带路,说是曾往峰回山上送过蔬果的。
当下楚辛夷看着邓恒的目光倒是有几分评估。
峰回山上有人工开凿的小路,但并不长,走到一半便断了。菜农解释道:“后半程的路不好走一些,一般送东西都是送到此处,会有两个小公子来取。”菜农说着,抬手一指:“一般是往那个方向去的。”
他口中的两个小公子,想必就是少年时期的风长豫和南修桓了。
一行人在小路的尽头停下,邓恒道:“后面的路应当不会太远了,顺着方向,应当好找。”
楚辛夷环视周遭,笑道:“此处林深,倒是个埋伏的好去处。”
邓恒一愣,下意识表示话中有所示意,不由又多了两份警觉。
就在楚辛夷话音方落不久,周遭枝叶忽然无风而动,风声越来越急,片刻功夫便已是呼啸之势。
菜农腿一软,直接跌坐在地,口中念念不停地说是活见鬼了,转身惊恐地转身就逃。
邓恒没去拦,眼下情况未明,保护好楚辛夷才是第一要务。
楚辛夷却是半点紧张之色都没有,反而问道:“邓将军,听闻这世上有些奇异阵法玄妙无比,不知邓将军可曾有过耳闻?”
邓恒肃色道:“确有耳闻,但未曾有缘一见。”
楚辛夷笑道:“既是未曾见过,那一时无法应对也是正常的事情,若是有意外,邓将军也不比太过乱了阵脚。”
这话说得像是心知肚明即将发生什么一样,邓恒心中有一丝不详的预感,兰翠和岫玉也是一样。二人闻言更是盯紧了楚辛夷,生怕一时不察就是护主不利的大罪。
山中渐渐起了雾,箭雨便是随着这雾气而来的。
傅邈抽调的一行人都是挑选出来身手敏捷经验丰富的,陡然遇见箭雨也不见慌乱,配合默契迅速结成了防守的阵型。
雾气越来越浓了。楚辛夷视线所及,皆是白茫茫的雾色和周遭隐隐约约的人影。邓恒听着周遭越来越对的倒地声,顿觉不妙,就要掩护楚辛夷先走。
楚辛夷也不拖拉,当下便向着兰翠和岫玉吩咐一声:“走吧。”
兰翠与岫玉抽身拉了楚辛夷便走。
雾气中分不清方向,两人也只是闷头奔着一个方向跑,待到视线渐渐明晰,二人才停下。兰翠回头看一眼,心有余悸道:“小姐,这到底是什么?”
楚辛夷低头理了理奔跑中有些凌乱的衣裙,平缓了呼吸,道:“邓恒到底是个武人,找人的动静未免太光明正大了些,怎会不让人利用呢?”
岫玉闻言一惊:“小姐,你早便知邓将军找来的那个人有问题?”
楚辛夷不可置否地笑了笑:“这一路太顺利了,要么我们找错了方向,要么就是有什么在前面等着,这只是合理的假设罢了。”
兰翠震惊:“那小姐为何还要进山?”
楚辛夷目光虚虚落在远方,道:“杀叶子衿是为了南修桓,引走南修桓则是为了我,我不来看看,怎么知道他想要什么呢?”
兰翠和岫玉闻言简直要哭出来,急吼吼地拉了楚辛夷便要往山下去。楚辛夷轻轻挣了一下,道:“已经晚了。”
确实已经晚了,有人从山间林中走出来。两个身形相仿的黑衣人,黑巾蒙面,各自手持一柄匕首。
岫玉马上便认了出来,那是本该关在朔阳大牢内的比翼杀手。
赵六和赵七二人此刻充分发挥了身为刺客的本能,二话不说便是抢攻。此时交上手,岫玉此时便是心惊,此时的比翼杀手和在朔阳交手时的水准压根不在同一个水平线上,凌厉狠辣,一时竟让两人疲于招架。
两人这一分神,不过数招,再一回神,楚辛夷已经不在了原地。
“长公主倒是淡定地很。”那人开口道。
楚辛夷一副无所谓的面容:“左右你一时半刻也不会杀我,何必杞人忧天?何况你也杀不了我。”
山间小屋已经在视线所及的地方了。
那男人粗鲁地抓了楚辛夷,几个起跃便到了跟前,将楚辛夷往地上一甩。楚辛夷踉跄两步,站稳了,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仪容,这才认认真真打量了那人,男人看上去三四十岁,面容周正,浑身透着股子沉稳肃杀气。
楚辛夷问:“冒昧一问,先生贵姓?”
对方沉默不言,折身往屋内走,楚辛夷也不急,抬眼看了一圈,抬脚便跟了过去。
此处想必就是当年无锋师徒三人的居所了。楚辛夷似乎对此处怀揣着无数的好奇心,上下打量,外墙上有陈旧的刀剑痕迹,想必是闲来切磋是留下的,屋子不大,但即便这么久未住过人,也能看出简单但周全的生活痕迹来。楚辛夷甚至惊喜地发现门口的墙上刻着数道深浅不一的横线,高高低低的,想必是师兄弟俩年少长个子的时候比来对照的痕迹。
“殿下似乎很有把握自己不会死。”
楚辛夷闻言一抬头,笑道:“这是自然。”
那人眼睛一眯,冷哼一声:“就是不知道殿下到底凭什么有这样的底气。”
楚辛夷抬眼看向侧前方虚掩的帘子,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的赌运还不错罢了。”
那男人顺着她的目光瞥了一眼那帘子,十分不屑的模样,抬手就向楚辛夷抓来。与此同时,一声轻微的破空声响起。
男人脚下一错,避开了身侧的偷袭,低头一看,竟是一根竹筷。
再抬头,南修桓已经挡在了楚辛夷身前。
楚辛夷温柔笑道:“你看,我赌赢了。”
楚辛夷嘴上云淡风轻,脚下却是上前两步走到了南修桓的身侧。南修桓的脸色看起来可一点都算不得好,唇色都是惨白,可他仍是偏过头,安慰地向楚辛夷一笑。
楚辛夷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抬手给了南修桓一分支撑。
南修桓说:“他是宋秉淮。”
楚辛夷勉强扯出唇边一抹弧度来,却仍然是泛着苦:“宋秉淮,在我父皇还是皇子的时候便跟随我父皇了,没想到……”
她话没说完,南修桓忽然抬手覆上了她的手背,他全神贯注地防备着宋秉淮,语气却是柔和而坚定:“你不要怕,我还活着,你就不用怕。”
楚辛夷下意识就想反驳一句“我没在怕”,话到了嘴边,却像是陡然让青年手心冰凉的温度烫了一下,她低着头,嘴角控住不住地上扬:“好,我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