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兰古斯大陆这么大,可又能逃到哪里去呢?
一整天在学校,芜夜都有些心神不宁的。如果自己逃跑,逃离到喀兰古斯大陆的其他地方,要么会被父亲抓回来做实验,要么会被黑焰魔女杀了——她说还要做个了断,那必然是要取走她的心脏和神经脉。但父亲只是为了控制自己的分灵,实验若是成功可能自己最多就是高位截瘫吧,还是有生还希望的。而且——自己要是真逃了,黑焰魔女又不知道要祸害多少人。可是父亲他们能抓到黑焰魔女吗?抓不到的话,那自己还是必须死,就算没有为了人民的献身精神,也要考虑到自己的朋友们啊。
珈凉方嗣的父母——自己的舅舅舅母应该知道些什么,但不是全部。院长野笑君应该也知道点什么,但也不是全部。此外,管家博鸿也很可疑,表哥提到了他,恐怕和父亲是知根知底的。
但真相好像问出来也没什么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姐姐,你还在担心吗?”放学回家,荔雪追问着芜夜。芜夜欲答话,看到荔雪的脸庞却是一怔。
如今十六岁的她也渐渐脱去青涩,身形也有了娉婷之姿,淡紫色的长发温婉可人,鬓边的七棱雪花明晃晃的,眉目之间顾盼神飞,不失纯真也不失稳重。虽然只偶尔见过照片,以及那次看到蜡像,但毋庸置疑的是——再过两年,荔雪只怕和亡母更颇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到那时……不知父亲会不会解开心结呢。
原来自己的黑发是遗传自父亲,自然不如妹妹得宠,心下也微微释然:“无妨。活着的每一天过好就行。”
“对了,周末的祭祖你去吗?”荔雪于是转移话题。
“就当我还不知道吧。不去了。”芜夜指指后腰,笑了笑。
祭祖?最讨厌这种繁文缛节的事情了。列祖列宗你就饶了我吧。
“大小姐,你父亲让你去魔科院一趟。”博鸿突然走进来,看了看荔雪又意有所指地说,“一个人。”
荔雪还要说什么,芜夜摆摆手离开了。
魔科院,空岚欧茨取出一份文书交给她:“你妹妹已经十六岁了,该把婚约告诉她了。不过她那脾气你也是知道的。”
手中的文书剪裁平整,底纹古朴,有淡淡的熏香。上面除了名字外都是用古老玄奥的文字书写,流畅优美,入手有细腻的磨砂感。瞟了一眼名字,芜夜浅浅一笑:“父亲对妹妹的事情挺在意的。”
欧茨放下茶杯,盯着她,仿佛想看透她的心思一般。
芜夜毫不示弱地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知道多少了?”欧茨沉声问道。
“你觉得呢?”芜夜似乎感觉不到这狭小空间内弥漫的杀气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条扎头发的缎带,慢条斯理地把婚约文书卷起来扎好。
下一秒她的左手已经凝出一把长长的寒冰刺挡住欧茨扑面而来的水雾,趁结起浓雾的同时,缩身从欧茨的掌风中躲过,一边发出一堆冰碴子拦住了欧茨的下一步攻击。待浓雾散去,她已站在一旁,捧着欧茨方才打斗中砸过来的茶杯,里面的水一滴都没少。
“父亲大人,请喝茶。”她从容地把茶杯往前一送,仿佛刚才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你不反对?”欧茨接过茶杯,看着她云淡风轻的笑容,乌黑的发丝干净清爽,明亮的眼眸里映出来自己的模样——毕竟是自己的女儿。
“反对又能如何?反对你就不会做吗?何况你都准备这么多年了。”芜夜的笑意突然明朗起来,“若我是你,一样。”
欧茨手里的茶杯,水面微微一晃。
“别以为我这么说是原谅你了。我不过是想看看你逆天而行最后是个什么下场。”芜夜不待他发话,起身就走。
关门之前,她听到欧茨不咸不淡的一句话:“你还真是不像她。”
轻笑一声,芜夜朝着外面的阳光伸了个懒腰,决定去一趟喀兰圣殿。
周末祭祖归来,荔雪一直火气傍身的样子:“什么东西嘛!什么时候给我定的婚约!才不要!凭什么决定我的事!”
芜夜喝着茶,差点笑喷:“不答应你怎么办?”
“哼,我看都没看就把婚约书撕了!”荔雪叉着腰没好气地说。
“父亲还让我来劝你呢……”芜夜话还没说完,荔雪就跑回房间关上了门。
第二天早晨,芜夜起床刚打算在餐桌上说,荔雪却拿起面包就跑。候在门厅外的博鸿还一头雾水就被荔雪喊走了:“姐姐说她有点事儿自己去学校,我们先走吧。”结果为了赶公交车,芜夜没能买到甜品店春季新品。
荔雪到了学校,看到剑一,撅着嘴说:“家族里居然给我定了婚约!”剑一脸上又是惊诧又是好笑地说:“我也是,家族里早就……”他话还没说完,荔雪就拍案而起,吓得整个教室的人都看过来:“你还笑得出来,我真是看错你了!”说罢就夺路而逃。剑一急忙起身去追:“荔雪你等等,你倒是听我解释啊!”
荔雪刚跑到教室门口,就把芜夜撞倒在地。她还打算爬起来逃掉,芜夜却勒住她的脖子,一手扬起婚约的文书:“好歹你也是修习水系魔法的,怎么老是这么风风火火的!”荔雪吃惊地瞪着文书:“是、是剑一?”
文书上唯一能看懂的地方写着“灯燃剑一”与“空岚荔雪”。
“所以你能先把我拉起来吗?”芜夜无奈出声提醒。
刚上楼来的风祈勒听到他们隐约的谈话声里提到了“婚约”,不由得一愣,连手里搬着的一叠纸飞走了都不知道。
“学、学姐——”风祈勒刚打算开口,身前却闪过一个人影挡住了他——野笑明把拾起的纸放入他手里,竖起食指示意他噤声。
芜夜这时却喊走了剑一,一同上楼去了天台。
“你们俩也算是有缘之人,以后切不可辜负她。”芜夜扶着栏杆望着远方。
“嗯,这个自然,我愿对天发誓——”
芜夜却打断他:“我们家大业大,你以后也是要继承家族的。两边都要忙活的话,你也要多照拂着些。”
“学姐你呢?”剑一有些欲言又止。
“我?”芜夜回头看他,“我觉得,你也总该想起来些什么了吧?”
剑一闻言,眼睛一阵酸涩:“芜夜姐姐,十年前的事……我担心的是最近——”
“是祸躲不过。”芜夜忍不住上前一步踮起脚揉揉他菠萝色的金发,“我自有分寸。你照顾好荔雪就行。”说罢她就下了天台。
剑一站在原地,手腕上当年的刀伤似乎隐隐作痛。
楼下,风祈勒不解地看着野笑明:“学长你是有话要和我说吗?”
野笑明潇洒地走开,一边摆摆手。
风祈勒怔了一下,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揪住野笑明的衣角,手里搬着的纸落了一地:“我还有机会吗?”
野笑明低叹一声:“她不想给你添麻烦。”
风祈勒闻言,手里却拽得更紧了:“是因为我哪里做得不好吗?还是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她更喜欢你?”
野笑明身子一僵,哭笑不得地说:“你想到哪里去了?实在是因为她自己有些事情要处理,不想连累你。说实话,她的事你我都帮不上忙。你就别问了。”他说完转身准备帮忙捡纸,风祈勒没来得及松手,踉跄地往前一步踩上了滑溜溜的纸,直接把野笑明给扑倒在地。
下楼来的芜夜急忙捂住双眼:“非礼勿视!”
风祈勒噌地脸红了,急急忙忙拾起纸片跑开了。留下野笑明艰难地直起腰来,揉揉自己砸痛的头。
“把你父亲接回去吧。后面的事他也有心无力了。”芜夜走过他身边,目不斜视地低声说。
野笑明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