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去吧。”难过说道：“难俗，你也跟着来吧，师父特地嘱咐我们，将他的尸体埋在这三人附近，但不立碑。千百年之后，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就好像我们当初将震三山的尸体埋掉的时候，也未曾立碑一样。”

“我不如地狱谁入地狱。”难过说道：“阿弥陀佛。”

难过一马当先。

林朝先和难俗走在最后，林朝先看着这几个五十多岁的老僧，摇摇摆摆在雪松林中穿行，忽然觉得有一种壮士出征的感觉。不得不说，林朝先挺喜欢难过这个住持的，他时而表现出了一种只有在孩子身上才能看到的童真和童趣，像是一个小孩穿上了大人的衣服故作成熟，可又有很多时候，他身上的沧桑历练，是林朝先也看不透的。

或许很久之前，这里曾经是一片世外桃源。

但是如今世界，又有哪个地方，真正是一片净土呢？

众僧没有说话，僧履踩在雪地上，发出了“吱呀吱呀”很好听的声音。

难过站在庙前停了下来，僧人们做了礼拜，这才邀林朝先上前来。难过带着林朝先和难俗来到了西跨院。和之前在车里听到的黄毛的讲述差不多，不过如今俨然入冬，能到人腰的杂草倒是不见，唯有一片白雪茫茫，覆盖满地。

雪地上一个脚印都没有，干净的如同一卷白布，让人有一种想要扑倒在地的感觉。

难过踏雪而行，这里的积雪已经足足到了人的脚腕处，厚度几乎有三十厘米。

四周惟余莽莽，小路也隐藏在了雪下。

然而难过并未观察，他径直朝着一颗梅花树走去，那不算是大树，却也开了梅花满枝头，有股但但的清香。

难言脱口而出：“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偷梅一段香。”

难过说道：“当初这棵梅花树还不如人小腿高，三十年过去了，算不得是什么参天大树，可比起我们来，却是高了很高。”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难言说道：“这棵树已经树了三十年，我们这些人，却还要等四十年。”

难过说道：“当初我们将三人的尸骨埋在了梅花树旁边，佛本无相，万物平等，他们或许成了这棵树。”

这话听的林朝先有些发毛，他摇摇头说道：“难过住持，当警察的，一切都讲究证据，这点我想大家都明白。不是我不相信你们，只是没有见到证据，终究是口说无凭。”

“阿弥陀佛。”难过说道：“林檀越的意思是，掘墓？”

林朝先重重点了点头：“这院子这么大，应该有些趁手的工具吧？难俗，我们去找找。”

难过却是拦在了两人前面，说道：“刨坟掘墓有损阴德，我们种的因，自然要我们来收果，你们在这里不要走动，一切事情，由我们来办。”

林朝先赶忙说道：“不论什么因果，你们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哪有我们三十来岁的中年人有力气，不用麻烦了。”

但难过却是执意要他们来做，林朝先拗不过，只能答应。

难过带着几个老和尚，很快就在那倒塌了的禅房里，找到了一些铁簸箕一类的工具，划定了一个范围，开始用力铲了起来。林朝先几次要帮手，但老和尚们却不肯。最后还是难俗将林朝先拉在了一边，任由他们去做了。

林朝先看到难俗脸上带着一种惆怅，知道真相对他来说，或许并不是那么好受的。

林朝先没有办法，就只能看着这几个五十多岁的和尚做着这些重体力活，看着他们几乎一直忙碌了三个小时。

几个老和尚也不负众望，终于将冻得硬硬的徒弟翻开，林朝先在带出来的土里，发现了一些人体的骨头。这些骨头已经分解的比较严重了，骨头上的钙质流失不少，骨头变得十分薄而脆，林朝先必须小心翼翼，才不会将这些骨头捏碎。

单从骨头上来看，这些骨头的确已经有很多年头了，是几十年的那种年头。

完整的骨头并不多，基本上都碎成了一片一片的，甚至有很多骨头，都已经找不到了。林朝先并不奢望能找到全部的骨头，但是一些骨头，他还是希望能看到的，比如头骨和盆骨这样比较大的骨架。

一直到了中午两点，他们再也不能从土里找到什么骨头了。

而林朝先也将得到的所有的骨头，按照人体的位置，摆放在一边了，虽然很不完整，但是从重复的骨头上判断，的确能确定是四具尸体。只是这些尸体的骨头，哪根是谁的，早就分不清了，他们混在了一起，像是这四个人死后“拥抱”在了一起一样。

其中一个人的头骨没有找到，可能已经分解完毕了，又或者随着土质的运动，早就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了，林朝先也不准备深挖了，因为他只要判断这几个僧人有没有说谎。看样子，他们并没有说谎。

“震三山有孩子么？”林朝先忽然问道。

难过正蹲在林朝先身旁，同他一起看着尸骨，听到林朝先的话，他回答道：“这我们就真的不知道了。不过，你怀疑这件案子和震三山有关系？”

林朝先拍了拍手套上的灰尘说道：“现在还不能肯定，但是有这种可能。否则我想不明白，到底谁会和庙里已经五十岁的和尚有这样的深仇大恨，要将人的脑袋砍下来。但是我又想不明白，黑车司机和他的情夫，又为什么会被杀死。唉，有些复杂啊。”

“阿弥陀佛。”难过说道：“林檀越，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用如此懊恼。我想将这些尸骨收敛起来，重新安葬，他们本不该重见天日。”

林朝先沉默了一会儿，这些尸骨等着大雪停了之后，带回公安局进行尸检最好，不过看着几个和尚大冷天却浑身冒汗的样子，林朝先终于是点了点头。

“将他们安葬。”难过说道。

众僧人又忙碌了起来。

林朝先心中隐隐已经有了一些想法，至少，他知道量庙几十年前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