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定要长远打算，这是牛金金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而他也是这句话一生的践行者，牛金金作为犯罪团伙的大脑，总是要比别人多考虑半步。当国道上的货车与客车原来越多的时候，牛金金就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吃饭问题。

一个人可以不开车，但是一个人不能不吃饭。国道周围一片荒凉，一点配套的基础设施都没有，如果谁能强占这个先机，谁就能先赚到钱。而早在几年前，牛金金就已经用假身份办好了各种执照，因此没用了多长时间，牛金金的饭店就开门了。

马花花看着刚刚装修完成的饭店，心中颇有一番冲动：“啊，从此我们也是有家有业的人了，我觉得饭店的名字很重要，就叫‘好再来’吧。”

从此108国道旁边的第一家饭店开业了。

刘黑蛋提出了一个专业性的问题：“既然是开饭店的，那就一定要有厨师，但问题是，咱们这里面谁会做饭啊？”

牛金金笑了起来：“你还真以为我们是开饭店的啊，开饭店才能赚多少钱啊？”

“那我们是干什么的？”刘黑蛋问道。

牛金金说道：“强买强卖，一道菜二百，一只虾三十八，不给钱就不让走，这样一天下来就可以赚到不少钱了。更重要的是，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这都是商业纠纷而不是刑事犯罪明白吗？”

众人似懂非懂。

牛金金接着说道：“你们注意到一点没有，最近国道上的旅游大巴越来越多了，我可以断定，未来二十年的发展趋势一定是旅游行业，现在有钱的人越来越多了，很多人这辈子只来一次洛城，被我们饭店坑一次，这辈子再也不来就是了，他没那精力也没那能力和我们这些地头蛇斗，放心吧，好再来餐厅一定会赚大钱，不过好吃不好吃是一回事儿，总得有个人做饭。”

马花花这个时候站了起来：“我啊，我之前当过国家级别的厨师，给路过的游客做点东西吃不过分吧？”

刘牦牛问道：“你原来还当过厨师？”

马花花点了点头。

正如牛金金所猜测的那样，餐厅开业没有多长时间，好再来就被挤爆了，甚至发展到一桌难求的地步。人们吃过马花花做的饭，那味道难吃到简直无法再形容了，用刘牦牛的话来说，就是找个三岁的小孩来做，估计也比马花花做的饭好吃。

牛金金说道：“马花花做的饭再难吃，那也是一口热的，总比在车上吃冷水泡面的好。”

然而一份普通的炒面就要二百元，随便点一道菜就要五六百元，标注好的三十八元炒河虾，原来是一只三十八元，算下来一盘竟然要四千多。海参炒面里一块海参都找不到，竟然也要一千元一份。

每当有食客觉得自己被骗，想要讨个公道的时候，这群膀大腰圆的“厨师”们就会从后厨出来，他们一边甩动着手上亮闪闪明晃晃的菜刀，一边大声嚷嚷道：“吃饭给钱天经地义，我倒是要看看哪个人吃饭不给钱！”

在这种软暴力下，食客们通常都只能认倒霉，心中暗想大不了这破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牛金金吃准了这些游客的心里，开业三年竟然没一个人敢找麻烦。

刘山在这样的环境中长到了十八岁，十八岁的刘山从没有上过一天学，但他极其聪明，任何事情只要看几遍就会，但是懂得事情越多，学到的知识越多，刘山的内心就越压抑。和刘牦牛刘黑蛋等人不同，不用在刀尖上舔血，不用每天担惊受怕被抓是一种幸福，而对于刘山来说不是。

刘山的内心备受煎熬，越长大他就越孤僻，越长大他就越孤单。

刘牦牛首先看出了刘山的煎熬，他是看着刘山长大的，他看着刘山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变成了如今和他一样高的小伙子。原来从刘村出来之后，一晃竟然有十八年了。刘牦牛这一行人，也从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子，变成了如今四十岁的大叔。

时间从来不等人，流氓也会怀念逝去的青春。

“这里有五千块钱。”刘牦牛对刘山说道：“你是个孤儿，我们也不知道你的生日是哪天，不过这样也好，往后只要你开心的日子就都是你的生日。拿着这些钱去城里玩玩吧，你成年了，也应该过一过大人的生活了，我知道你小子能自己找到那种地方，我就不给你推荐了。”

刘山拿着钱点了点头，开车离开了。

那是刘山第一次去找女人，他假装是附近山上的和尚，可刘山的第一次并不成功。那是刘山第一次真切地意识到，他不喜欢活着的会呼吸的人，或者，他可能也不喜欢女人。

而那个女人后来有了个特殊的名号，被字母圈的人叫做花蝴蝶女王。

刘山那个晚上没有回来，而好再来餐厅也破天荒的没有营业。

这群五大三粗的汉子们围坐在桌子旁边，人手拿着一个搪瓷杯，瓷杯里装着的是七十度的原浆酒，他们大口喝酒大块吃肉。

牛金金说他从来没觉得日子过得这么快，他还清晰的记着当年考试卷子上的题目，说着就要当众给大家背诵，让这群小学三年级文化水平的汉子们连连咂舌。刘牦牛说他最怀念刘村的日子，没想到都已经出来快二十年了。刘黑蛋说他最怀念那辆早就破烂不堪的拖拉机，虽然他是被马花花忽悠了，但他真觉得自己感受到了拖拉机的心跳。

马花花一边在厨房炒菜，一边呼应着屋子里男人们吹牛皮的话语，时不时将一盘盘难吃的菜端出来。

刘牦牛说道：“人们都说熟能生巧，炒了三年菜，你做的饭还是和三年前一样难吃啊。”

马花花用炒勺打刘牦牛的嘴：“要是嫌难吃你就别吃，一点也不懂欣赏，吃屎把你。”

众人哄堂大笑。

马花花今年三十六岁了，她人生中最美好的十年都和这帮糙汉度过了。

刘黑蛋问：“马花花，人们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你看你都快四十了，还没个爷们，以后恐怕也嫁不出去了，在刘村的时候你就不该和我们混在一起，你后悔吗？”

马花花说道：“好像你们有媳妇似得，况且，我连儿子都有了。”

牛金金不胜酒力，他东倒西歪，已经唱了起来：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

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

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众人一起唱道：“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原来流氓也会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