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露水渐重,但是园中的人一点散开的意思都没有,周苏喝了不少酒,有点头晕,看着大家也没有注意自己,便起身往一边走去。
其实今天夜色很好,远离了嘈杂的人群,整个人都舒畅了起来。
她幽幽地长舒了一口气,仰头看着圆月,突然有点伤感起来。
前世,不知道自己死了之后,会不会有人为她伤心。
按照她的人品,大概难过的只有那个漂亮秀气的少年了吧。
想到那个少年,周苏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后却又是满满的落寞。
在那个世界,她是活在黑暗中见不得阳光的隐形人。
在这个世界,她是自甘堕落不愿节外生枝的边缘人。
看起来,不管在哪里,都是个不受欢迎的存在呢。
她越想越难受,索性返回酒宴,偷了一坛酒,重新返回僻静之处,挑了一棵参天大树,便抱着酒坛爬了上去。
约莫爬得离地面十来米之后,她终于觉得差不多,随便找了根树桠坐了下来。
坐定,她揭开酒坛上面的封口,喝了一大口,清香在口中弥漫开来,顿时惬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这真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一边赏月,一边喝酒,她一个人,对着月亮,回忆着前尘往事,竟然也不觉得无聊,甚至喝得兴起的时候,还轻声哼唱起了《但愿人长久》。
空灵的声音在静谧的林中响起,似断还续,缥缈悠长。
前世的压抑,现世的迷惘,都在这一刻,借着酒劲,通过这歌声释放了出来。
就让她姑且放纵这么一回吧。
唱得高兴了,周苏更是一手抱着酒坛,一手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然而她忘记了这是离地十米的高处,脚下是很不平整的枝桠,刚站起来,还没有唱完最后一句,便一脚踩空,整个人都往下坠去。
身体的失重感,跟出事那天一模一样。
周苏闭上眼睛,早已分不清回忆与现实。
要死了吗?
那也没有关系,反正对她来说,最怕的是穷,最不怕的是死。
然而下落过半,她便被人拦腰抱住,龙涎香的味道包笼全身,清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公主小心。”
“啪嗒”一声,失手滚落的酒坛在地上摔得粉碎,周苏却毫发未损,靠在萧子祁的怀里安全落在了地面。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男人,忽而笑了:“王爷,你救了我。”
如果那天,有个人救救她,是不是结局会不一样?
“爬得这般高,不安全,下次如果想要登高赏月,你可以叫上我。”萧子祁看着怀中佳人,语气温和得仿佛可以滴出水来。
周苏一怔,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才好。
萧子祁倒也不觉尴尬,甚至都没有将周苏放下的意思,而是淡笑一声,问道:“不知道公主刚才唱的那首曲,最后一句是什么?”
周苏仿佛着了魔一般,目光像是黏在了他的身上,怎么都移不开去,闻言,更是乖乖地回答道:“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恩,头一回听这个曲子,调好,词更好,是公主所作吗?”萧子祁笑着看她,漆黑的瞳孔中,显出她的倒影。
这么深情,仿佛千帆过尽,眼中也只有她一人。
“不是,听别人唱的。”周苏的脸上飞起红晕,也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因为害羞。
萧子祁哦了一声,也没有追问,只是继续看着周苏:“这曲子很适合公主唱。”
周苏只觉得对方眼中光华太甚,让她有点难以承受,便只好转过了头去,下意识地抿住了嘴唇。
酒香在空气中弥漫着,呼吸之间,都带着点丝丝甜味。
“放我下来吧。”等话说出口,周苏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细如蚊蝇。
喂喂喂,周苏,你是在害羞吗?
她在心中警告自己不要沉溺在这种假象之中,这个男人突然转性,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可不能就这么被俘虏。
而萧子祁略一犹豫,将周苏放了下来,又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的树,笑道:“公主穿成这样,还能爬这么高,真是厉害。”
他说厉害的时候,是绝对的真心实意,但在周苏听来,却总觉得他想笑,又碍于她的面子一直憋着。
她微窘,看着摔得四分五裂的酒坛,复又笑了,不无遗憾地说道:“爬树难什么,只可惜了这坛酒,我还没喝完。”
“这酒不算是最好,明日我让人送几坛上好的竹叶青给你。”萧子祁嘴角的笑意更浓,他倒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喜欢酒的贵女。
“那怎么好意思,太贵重了,我可承担不起。”周苏摆摆手拒绝。
酒虽是个好东西,但是只可偶尔放纵一次,而且她也不会在这里久待,总不能带着酒坛子上路,给她这么好的酒,只能让她白白承他一个情。
夜风渐起,吹得树叶哗哗作响,不知从何处,隐约传来悠扬婉转的萧声。
“你值得最好的。”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无上的宠溺。
周苏愣住,生平头一回觉得原来真的有些人只需要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就足可以叫人死心塌地。
只可惜,她是个只相信自己,也只会依靠自己的人。
所以她避开对方温柔的眉眼,面无表情地说道:“夜深了,我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应,便顺着来时的路往回走。
萧子祁在后面站了一会儿,才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
回到偏院,在门口,周苏转身对一直跟在后面的男人说道:“多谢王爷相送,我到了,你回吧,慢走不送。”
语气之中,竟然有股隐隐的怒意。
“公主先进去吧。”萧子祁还是那副淡然的模样,脸上没有半分不悦。
周苏也不再客气,转身便先走了。
“王爷。”等到周苏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之后,一直在不远处的圣阳这才出现。
“本王刚才表现得哪里不对吗?她怎么还生气了?”萧子祁看着周苏消失的方向,语气竟然有点无奈。
圣阳想了一下,实话实说道:“王爷,属下没有跟女人接触过,也不懂,不过大家都说女人心,海底针,王爷恐怕还要花些时间。”
萧子祁淡笑了一声,没有再说话,漆黑一片的瞳仁却燃起了一片浅浅的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