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的两头大象是象妖，能听懂简单的人话。刚才林中出来的那人，则是相家的人，象营是相家的传统武装，就好像龙营也是龙族的武装一般。当年太阳神定下规矩，允许辅佐自己登位的各支妖军拥有自己的武装。象营的编制是一个相家的人，管带三头象妖，刚才的三头大象应该是那人负责调教驯服的大象。相家的人离开了，但两头妖象留了下来，在河中露出四只眼睛看着三人。

三人此时谈论起妖族的修行来。妖族的起源是兽，就像是人也并不是天生就会修行，至于其修行次第，则比人族更繁琐。药师又更详细地说了说，其次第又分为：明心，定情，修行，虽然只是几个名词，但已经够释方弥笙想好久啦。兽者明心则喜，定情而有欲，修行是有止。

“倒有些类似人的小时候。”释方说道。

“可见天地万物都是一般的。”弥笙说道。

“有人来了。”药师说道。

这时一个人驱着另一只大象从水面中来，大象身上还有两排座位。只听那人在河面上对着三人说道：“我家营主有请三位。请入座。”

这象是专门用来迎接宾客的，自然有座位。三人自然不废话，跃上象背，分两排而坐，而刚才那人一直没有出现，不知去了哪里。

“刚才那位大叔呢？”释方问。

“这不是你的事。”药师在前头说道。

“没关系，他还要巡逻，不能替三位引路啦。”

释方低头看见河里的两头角又潜入了水中，看来是如此。

大象一直向上游走去，走了约十几里，就走入一个法阵中，然后外界就失去了大象与众人的踪迹。众人依旧游走在河中，只是从外面再也看不见了。药师三人当然也能感到阵法边界的存在，只是没有想到阵法笼罩的范围如此之大，摩诃河两岸连绵几十里。这数十里范围并不是说全是核心区，而是说阵法笼罩住这片区域，从天上飞过是无法分辩这里与外面的区别的。

释方并不是第一次进入所谓的洞天结界，但感到这里非常的特别，灵气量并不如其它的洞天，或者说就是与外界一般无二，而灵气所聚便是地上的树木。陆上又走了一顿饭的时间，终于来到一个大帐，大帐不大，但前面列队的阵势很足。三十头大象站成两排欢迎，相当于人族数十个小队的战力。队伍的尽头，便是象营之主，相家的二长老——南相。

药师为什么带两人来象营？两人只能猜测是因为名相的事赙，所以也做好了准备。南相中年样貌，看不出多大年纪，老实巴交的样子，脸有点黑。

“见过营主大人。”药师先行开口道。弥笙释方行礼。

“药师不必客气，我们其实之前见过。”

“是的，在皇姑的饮宴上。”

“那天我有事先离开了，缘悭一面啊，但我心中还是很敬重药师你的。”

“不敢，如果不是营主大人公务繁忙，早些年我是想来看你来着。”

“哈哈哈，药师真会说话，请进帐中歇息吧。”

“谢营主。”

“请坐。”大帐不大，看起来只是南相一个人办公的地方，由四块皮子拉开撑起作为挡风雨之用。南相要请客进来，当然事先也有准备，先按圆形摆了四张桌子，然后命人摘了些附近新鲜的果子，在四张桌子中间摆一大缸子净水，需要就舀一勺。南相招呼着药师坐下，却没有管弥笙与释方。弥笙却是紧挨着南相坐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这位肯定是弥笙啦，罗家未来的长孙儿媳妇。”

“不敢，小辈们的事我现在都不怎么管了。”药师说道。

“还是要管起来，不然丢了天都学院的脸可不好。”

释方没想到南相竟是这个态度，如果别有用心的人肯定认为南相是说药师管教无方，但在座的人都听得出来南相并无此意，而是真心地认为丢天都学院的脸不好。弥笙与释方听药师说道：“师兄，离开学院这么久，依旧不忘学院，令师妹我相当钦佩。”药师竟爆了个大料，原来南相是天都学院弟子。

其实相家弟子无数，去处多有两种，要么入朝为官，要么在象营中历练。南相当年无心入朝，在打算去象营后便改名进入军学院学习，事后大家当然都知道啦。根据药师可靠的信息来源，帝释天也非常赞赏这种行为，后来一直南相就一直稳稳地升官，直到现在做到了象营营主。

“哪及师妹万一，现在修到七境了吧？”南相有什么就说出来，显然是看不出药师的修为。

“这些年在三星殿清修，倒是有些成绩，师兄也是，倒不如入天都城做个闲散，到时修为自然不在我之下。”

“师妹的心意我领了，但如果我一直抱着这个主意，只怕也做不到营主这个位置，还是先报皇恩吧。”

“师兄看得明白，却不知道取舍。”

“个人的取舍嘛，从来与利无关，你我如此，我想你我两家的晚辈也是如此。”南相说这话的时候，看了一眼对面的释方。释方的精神很集中，自然感受到压力，那压力不是境界的高与低，而是同境界的深远与幽深。南相把境界压制在四境与释方进行了第一回合的较量。释方硬撑了下来。

“师兄自然是高见，只是人都是逐利的，唯有于此利中，方能求证利外。”

“你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吗？”

“世人之心，自己之心，从来是可以合一的。”

“以世人之心为心，而后求超脱之心，师妹是这样解的吗？”

这一番话对于弥笙释方也有很大触动，然后南相的第二击便来了，打了释方一个措手不及。释方受了暗伤。

“所有的证悟都是独私的，不存在正与不正。”

“师妹不如喝了这杯水酒再走。”南相要送客。

“多谢师兄，先干为敬。”

“师妹啊，这么多年，你还是滴水不漏。军营夜里不留女客，这是自古的规矩，师妹请吧，我会替你好好招呼师侄的。”这个师侄当然指的是释方。

“那就多谢师兄。”药师走身示意弥笙跟自己走。

弥笙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释方，便跟着药师走了。

“送客，今晚全营戒备，我要请客吃饭。”请客吃饭自然不必全营戒备，这是一种暗号，防的就是外来的人。

“是。”

还未走出象阵的药师与弥笙都受到了象阵齐鸣的冲击，只是药师无事，而弥笙有点气逆了。两人往外走，便没有象相送，但两人也不必，走到大河边上，便径直飞天而去。

在空中，弥笙问道：“师父，释方没事吧？”

“死不了。”

“这算是严重的吗？”

“这是他突破五境的劫数。”

“这，”弥笙完全没话说了，总不能不让释方修行吧？

药师与弥笙走了。大帐也并没有人进来打扰。南相似乎忘了释方的存在，坐在那里。南相没有理会释方，不代表释方就必须坐在那里。他知道这大帐里的隔绝阵法已经打开，外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大帐里灵气浓度开始增长，虽然不是三星殿中那种可观的程度，但还是相当适合修行的。而南相的恐怖气息波动也开始了。但释方此时并没有恐惧，如果那样的话，他也无法突破到三境。

第二境是狮子轮，无所畏惧正是破除恐惧魔境的关键。魔由心生，人的神识成长到相当于二境门槛的时候，会有一个突破，而人对于神识的增长带来的种种会有不同反应，是为魔境劫。魔境劫也是幻境的缩小，针对的是未知的恐惧，唯有坚忍方能度过，而突破三境的时候，恐惧心就已经放下了。释方二境时便是来天都城的那三个月。那时的释方对于一切都那样好奇，正如现在的释方一样。

南相的气息越来越厉害，时而愤怒时而哀伤，并没有规律可言。释方若不是知道南相是个修行高手，只怕会认为他是疯子，又想我是在这里替他护法吗？释方知道南相是个高手，神识也相当厉害，但释方毕竟不是六境高手，无法想像高手的境界。各种情绪无意识地干扰着大帐内的灵气。那些灵气受其神识干扰不断地变化。释方换个地方坐下，也开始修行起来。

其实释方没必要换位置，因为整个大帐都在南相掌握之中，法阵已经封闭，相当于一个小空间，释方无处可逃。大帐中灵气正在成形，这有点像在龙舟内部感应着龙舟变形，只不过这里化出来的是大象。这是南相或者说相家修行的起始？龙族与象妖在婆罗大陆并称龙象，是最强大的两大妖族种群，释方对于两族的化形都有领悟，对于修行来说，自然是极好的。

释方有此想法，想要证悟，也要承担其不可测的后果，释方坐不住了。大帐内灵气在化为大象后开始紊乱，变化成世间种种，无所不包变化万千，一如帐外的世界。释方明白这是南相的见知灵气幻化，自己是无法改变的，最重要的不受这些灵气所伤。灵气化成的物态不断在释方身边划过，出现在坐在那里的南相面前，然后再次划过，消失，又出现，无有穷尽。

释方甚至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药师。一个大门出现，门上写着皇姑寺，南相随着一个官员模样的人来到此处，远远地看见了药师正陪着一个穿着朴素的女人说话，然后那个女人来到南相二人面前，说了会儿话。因为角度问题，释方无法看到那女人的脸，只知道此时南相的内心产生了变化，整个大帐的灵气受到其控制剧烈地涌动起来。然后灵气再次流动，变成了星空，南相在一座高山上，没日没夜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