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苏家的日子里,苏宛清的身体得到了很好的照顾。只是每日与那些苦涩的中药为伴,实在难受。
苏宛清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黎景烁了,但每天晚上他都会给她打电话。一根线,牵起了两人的思念。他总是说着各种甜言蜜语,哄得她不住地笑。她会跟他说,自己在家里过得很好,他也会跟她说,自己一点也不辛苦。
电话挂上后,她皱着眉头,捏着鼻子喝下令人作呕的中药;他拿起文件,揉了揉拧在一起的眉心,认真地做着军事决断。
苏之卫带着上官依一起去了南京,之前苏宛清不在的时候,苏太太总觉得孤单。而现在,不仅有苏宛清陪着,家里也即将迎来新人。
“之国,陆小姐明天随她父亲一起来苏州,你跟我一起去车站接他们。”晚饭的时候,苏恒远忽然说了这样一句话。
“陆小姐?”苏宛清和苏之国异口同声,在他们的印象里,好像并不认识陆姓的女子。
“是你陆伯伯的女儿。”苏太太脸上流露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哪个陆伯伯?”苏之国还是没有什么印象。
“糊涂,怎么能连救命恩人都不记得了呢!”苏恒远略带怒意地斜睨了他一眼。
这一句话彻底地激起了兄妹二人的回忆。小时候苏之国曾跟苏恒远去过一次徽州,因贪玩不慎落水,当时正是一位姓陆的先生救了他。而那位陆先生的身体并不好,正因为救他而落下终身的病根。当时为了感谢他的救命之恩,苏老爷许了他家女儿和苏之国的婚事。那陆家也算是商贾世家,同苏家还有些生意来往,因而这门亲事也不完全算他们高攀。
忆起这些往事,苏之国便担心陆家父女这次来就是为了履行婚约。还没等他把心中的担忧说出来,苏恒远就先开口说到:“是我让你陆伯伯带着他女儿来的,赶紧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也好让你收收心。”
“爸!”苏之国的反应有点大,“我说过我有喜欢的人,我不能娶陆小姐为妻。如果你硬要把我们绑在一起,这样只会害了她。”
“你和陆小姐的亲事是从小就定下的,”苏恒远意料之外并没有动怒,“我们做商人的,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不能失信于人,陆小姐你是必须要娶的,而你喜欢的那个女孩子,也可以娶回来,至于你宠谁那是你自己的事,只要陆小姐是二少奶奶就行了。”
“这样对她们两个都不公平。我喜欢的只有一个人,为什么要娶两个。您说的云淡风轻,可您自己呢,最后不也是没有将那个女人娶回来。”苏之国太过激动,竟连陈年往事也说了出来。而苏恒远和苏太太都在瞬间变了脸色。为了防止更大的冲突,苏太太赶紧使眼色让苏宛清将苏之国带走。
苏之国说的话,苏宛清着实没有听懂。得了母亲的指示,连忙将苏之国拉了出去。她还从来不知道原来哥哥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进了苏之国的房间,苏宛清就忍不住心中的好奇,连忙追问他:“二哥,你喜欢的人是哪家姑娘呀?我怎么没听说过。”
“去去去,你懂什么,别在这添乱。”苏之国不耐烦地往床上一躺,不去理会苏宛清的问题。
“其实这个陆小姐也不一定不好啊,也许明天等你见着了,也会喜欢上她呢。”苏宛清走到床边,继续调侃着苏之国。
“就算长得跟个天仙似的,我也不会喜欢,我心里有人了。”苏之国将两只手臂抱在胸前,一脸闷闷不乐。
“哟,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苏宛清知道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他喜欢的人是谁了,干脆换了个问题,“二哥,你刚刚说的爸爸没有娶的女人是谁?难道除了妈妈,爸爸还有过别的女人?”
“还不是你……”苏之国差点一冲动就把不该说的说了出来,还好反应快,及时收住了话,“还不是一个长得好看一点的女人呗,反正都是过去式了。好了,你走吧,我要睡觉了。”说完就翻了个身,钻进了被窝。
苏宛清瞥了瞥嘴角,转身出了他的房间。今夜月朗星稀,不知道黎景烁在做什么。想起他,苏宛清加快脚步回了房间。今天她第一次主动打给他。
电话打到了静园,接电话的是沈妈。从她这里得知黎景烁还没回去,苏宛清挂了电话后,犹豫了一番,还是拨通了军长办公室电话。接电话的是一名秘书,他告诉苏宛清黎景烁还在开会。
抬头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快八点了,苏宛清担心他没有吃晚饭,又不好意思在电话里问,只得无奈地挂了电话。本以为他今晚不会再打来了,苏宛清已经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一阵清脆的铃声将她唤醒。
“喂,”她有些迷蒙的声音让电话那头的人感到安心。
“我是不是吵到你睡觉了。”
“没有没有,我还没睡呢。”
“你在等我的电话?”
“没有没有,我都快睡了。”苏宛清混乱的解释惹得黎景烁一阵轻笑,她也跟着笑了。忽然想起什么,她担心地问到:“你吃过饭了吗?不要每次开会都忙到连饭都不吃,这样对胃不好。”
“就是怕你担心,我吃过饭才给你打电话的。”
他的话温暖了她的心,竟迟迟忘了说话。
“宛清,你还在吗?”
“我在。”他的声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她才恍然回过神。
“我想你了。”他温柔的声音通过无线电波传来,简单的四个字湿润了她的眼眶,“我也想你。”良久的沉默后,他说,不早了,你睡吧。放下电话,她躺下,却久久不能入睡。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苏宛清匆忙起身打开了房门。他出现在门口的刹那,她眼中蓄积已久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他将她紧紧抱在怀中,感受着来自她的温度。
天气已经入了冬,她只穿了单薄的睡衣,身上很快就冷了下来。他将她抱进被窝里,脱了外衣将她揽在怀里。袖长的手指□□她柔顺的秀发中,温柔地梳理着她的长发。
没想到他会为了一句想你大半夜赶来见自己,苏宛清觉得这一切美好得有些不真实。在他怀里回味着从前的亲昵,她懒懒地说:“景烁,我想回家了,明天我跟你回去吧。”
他何尝不想接她回家呢。她不在的这些日子,他并不常回静园,多数时间都是待在军营。西北的战事迫在眉睫,他已经接到军事调令,不久就要奔赴战场。所以他想她,深夜便来见她。她说她想回家,他只能忍痛拒绝。
“还是算了吧,你住在这里挺好的,不用回家烦我。”
她佯装生气地扭了他的胳膊,“嫌我烦了为什么还要来见我。”
“就是因为很久没见才想嘛,要是天天见就烦了。”
“哼。”苏宛清赌气地翻了个身,把背对着他。黎景烁从后面环着她的腰,让她的背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她感受到了他心跳的律动。
“最近军中的事很多,我没办法全心照顾你,让你留在这里,是对你最好的保护。我真的不敢再让你受任何一点伤害。”他将脸埋进她的颈窝,吮吸着来自她身体的芬芳,熟悉的味道让他觉得无比安宁。
“好吧,那我就安心留在这里,等你来接我回家。”她握住了黎景烁的手,十指相扣,传递着彼此的心意。
清晨醒来的时候,苏宛清的身边已经没有人了。枕头放得整整齐齐,若不是还有残留的温度,她几乎要怀疑昨夜只是一场梦了。
苏宛清刚刚收拾完,小莲就过来说,二少爷请她过去。不用说她也知道苏之国叫她过去是做什么。仔细地挑选了一套衣服,又化上得体的妆容,苏宛清才去了前院。
苏之国穿了一身西装,明明应该是英俊潇洒,贵气十足,可他偏偏耷拉着脑袋,双手抱于胸前,靠在汽车门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怎么了二哥,跟霜打的茄子似得。”苏宛清调笑着跑到他的面前,却换来他的一记白眼:“还装,我为什么这样你还不知道啊。”
“你还真是不知足,让你去见姑娘还这么不情不愿。”兄妹二人正嬉闹间,苏恒远和苏太太走了过来,上了前面一辆车。苏之国便乖乖地带苏宛清上了自己的车。
苏州火车站,苏家两辆黑色轿车安静地停在人群外,曾管家站在出口处迎接陆家父女。看着身旁闷闷不乐的苏之国,苏宛清对他喜欢的女人和这个陆小姐都充满了好奇。
正准备问他关于这两个女人的事,苏宛清看见曾管家跑了过来,然后苏恒远和苏太太就从车上走了下来。看来陆家父女已经到了,苏宛清催促着苏之国,两个人也下了车。
曾管家刚才明明看到陆家父女乘坐的那趟火车已经到站,才来通知他们,可现在他们已经等了一会儿,却始终不见他们出现。
“这是怎么回事,”苏太太有些焦急,“曾管家你再进去看看。”
“哎,好。”曾管家正准备进去,又听见苏恒远说了一句:“之国,你跟曾管家一起进去。”
“哦。”苏之国瞥了瞥嘴,跟曾管家一起进了出站口。
逆着人流,苏之国小心地避开拥挤的人们,随意地四处张望。忽然一个女子从前面跑过来,眼看着就要摔在他的身边,苏之国眼疾手快,一把拉住这女子的胳膊,轻轻一带,她稳稳地落进了他的怀抱。
那女子被一个陌生男子这样抱着,脸上忍不住飞起两片红霞。苏之国绅士地放开她,却见她双眼含泪,于是忍不住问她怎么了。
女子急切地指着一个方向,声音哽咽:“那个人抢了我们的行李。”
顺着她指的方向,苏之国看到一个地痞流氓手里正提着一个皮箱子在逃窜。生平最见不得这种人,苏之国冷哼一声,将外套脱了下来扔到女子手中:“等着我!”
那女子慌忙接过苏之国的衣裳,只见他飞快地冲向那小贼,很快就追上那人。她担心地想要跟过去看看,却又恰好听见身后有人在喊自己:“芳苓,怎么样了?”
“爸爸。”陆芳苓赶紧上前搀扶父亲,却见到他身边还有一个中年男人。那男人客气地自我介绍到:“陆小姐,你好,我是苏家的管家,我姓曾。”
“曾管家,你好。”陆芳苓微微欠身,拘谨地同他行礼,曾管家连忙将她扶起。抬起头的时候,他意外地发现苏之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也不看他,径直走到陆芳苓面前,把箱子递给了她:“给,你的行李。”
“谢谢。”陆芳苓欢喜地接过箱子,与他对视的时候,又忍不住红了脸。“哎呀,你的手受伤了。”她的眼里忽然就充满了担忧,看着苏之国手臂上一道红痕,眼泪差一点就要落下来。
这是苏之国方才与那小贼打斗时弄上的。他将衣袖卷了下来,笑着说这点小伤不碍事。又从陆芳苓手中接过自己的外套穿上,这才注意到了旁边还有人。
“二少爷。”曾管家甚是纳闷,刚刚明明跟二少爷一起进来的,可他转眼就不见了,这会儿怎么又跟陆小姐认识。
“曾管家,他们……这是?”苏之国此刻的纳闷不比他少。
“二少爷,这位是陆老爷,”曾管家指了指身旁的老人,又指了指陆芳苓,“这位是陆小姐。”
怎么是她!苏之国心中一惊,刚才还挂着笑容的脸瞬间冷却下来,淡淡地同他们打了招呼,便率先转身走了出去。对于他的态度,陆老爷不禁皱了眉头。曾管家尴尬地拎过陆芳苓手中的皮箱,恭敬地请他们一道出去。
苏宛清伸长脖子等了好久,终于见到走在前面冷着一张脸的苏之国。再看他身后,果然有一位妙龄女子。
苏恒远夫妇热情地迎了上去,相互介绍了一番,便让他们上车,先回苏府。陆老爷上了苏恒远的车,陆芳苓自然是同苏之国、苏宛清一道。
陆芳苓给苏宛清的第一印象就是有着典型江南女子的温婉典雅,她对她的印象不错,不过从她刚才过于拘谨的表现中看得出来,她应该是个很传统的女子。
苏宛清主动坐到副驾驶的位子,把后面的座位留给苏之国和陆芳苓。
如果她只是个陌生女子,苏之国觉得自己可以坦然地对待她,甚至还能成为朋友,可她偏偏是她。如果他只是个陌生男人,陆芳苓会觉得遗憾,甚至会因此伤心一阵,没想到他就是他。
坐在后面的两个人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苏宛清在后视镜里偷偷望两人,觉得他们还是有些般配的,可惜不知道这一对最后会是什么样的结局。
军营内,黎景烁、黎景煜、薛承晔、蓝锐四个人严肃地坐在一张桌前。桌上摆着的是一份文件。
“你真的打算接受任命去西北?”不知是谁先问了一句,打破了沉默。
“军人为保家卫国奔赴战场是义不容辞的责任,”黎景烁坚定的声音响起,“有人意图破坏现有的局面,独占天下,我们就应该去阻止这样的事情发生。”
“这一仗,或许比想象中难。那么多人可选,中央政府偏偏派你去。你若是赢了,就是承认自己忠心于中央政府。若是败了,他们不用费吹灰之力,就拔了你的势力。”黎景煜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沉重。
“只要能保卫这一方土地,如今效忠与谁都一样。”
“你……”黎景煜不禁疑惑,难道他并没有打算要这天下?
或许是读懂了黎景煜的疑惑,黎景烁淡然地笑了笑,却更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