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异赌局 二
作者:原秋语      更新:2020-02-02 02:29      字数:5032

“活见鬼!哪里跑来的喇嘛,又不知是死是活?”随手向火中投了几块劈柴,干咳一声,壮了壮胆,慢慢的向那喇嘛摸索过去。

到得近前,叶天先唤了声:“大师。”却无回应,心下不由一叹:“多半是死了!”在喇嘛身上触了触,接着谨慎的翻过他的脸,一瞥眼间,立时大叫一声,仿佛摸到只烫手的山芋,猛的撒手弹开,直落到外面的雪地上。

虽然距祠堂已有一段距离,叶天却仍惊魂未定,躬着身猛喘粗气,而且有种想要呕吐的感觉。那是他生平所见最恐怖的一张脸,五官已完全扭曲、变形,两只眼珠死鱼般凸了出来,尤其是喉咙裂开了长长一道口子,血早已冻结,露出一截僵硬并带了些冰碴的喉管!是谁如此残忍的杀害一个喇嘛?雪地里除了些零乱的脚印,没有一滴血迹,而且从喇嘛伤口的血已冰冻来看,他绝不是在这里被杀的。可是凶手杀人之后,为什么偏要把尸体带到这里,抛进祠堂?

叶天很自然的想起南宫皓,也许是他为了从自己口中得到圣僧下落,才设计了什么可怕的阴谋,但这个喇嘛与圣僧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逡巡良久,百思不得其解,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东方渐渐露出红晕,叶天这才惊觉天已晴了,飘了多日的大雪,终于还是挡不住阳光的脚步。叶天攥紧双拳,用力的朝着东方挥了挥,从胸中发出一声惬意的长吟。然后转过身,一路小跑的来到街上。

街边有早开的店铺,叶天心情大好,踱了进去,依旧花两文钱买了只馒头,添添他那饥肠辘辘的肚子,直坐到艳阳高照,盘算着终究是回不得乡去,不如在边城碰碰运气,最好找份差事,一来解决了寝食问题,二来也能赚到盘缠。

久违的太阳藏了多日,终于肯将它的光芒无私洒向这座雪城了。人们好像冬眠初醒,纷纷走上街头,每个人都显得精神振奋,处处洋溢着欢声笑语,这种繁华热闹的场面甚至让叶天觉得到了个陌生的城镇。

他漫无目的的四处乱闯,遇到店铺便进去询问,然而他的运气并不好,不是被婉言拒绝,便是被呵斥哄赶,一时间沮丧到了极点,感叹自己空有一身武功,却无用武之地。在天山时,他有房子住,有山珍野味吃,并没有什么用银子的地方,涉世之后,才知生存原来如此不易,没有银子,简直寸步难行。难怪有那么多人去做乞丐,像他这样有些武功的都去做贼了,没本事的不讨饭还能干嘛?

叶天当然不愿做强盗,更不想去讨饭,所以一路闲逛,继续寻找着那个能够赏识他的雇主。正行之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不用看也知道那场面定是热闹非凡。原来路边是间赌场,也许因为气候晴好的缘故,赌场大门洞开,里面东一堆西一簇的挤满了人,门上横匾刻着“好运赌坊”四个大字。

叶天心念忽动,摸出仅剩的那枚大钱掂了掂,心道:“谁说一文钱便不能发家?”正了正衣襟,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

坊内的人熙熙攘攘,将大大小小十余张桌子围了个水泄不通,看那些一掷千金的赌客,大都穿着华丽精致的异族服装,想是来往于丝路上的各国商旅。望着赌桌上成堆的金银,叶天不免汗颜,好不容易寻到张赌注较小的桌子,看了半晌,对于规矩了解个大概,便把铜钱丢了上去,兴致勃勃的道:“我也押一局。”

拿一文钱来赌,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赌客们似乎都被他的举动惊呆了,只是用错愕的目光瞪视着他,竟没一个人发笑。这张赌桌的庄家是名虬髯大汉,双目如炬,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胀,一看便知有着很深的内功根基。他打量叶天一遍,道:“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叶天心下一凉,料想人家不愿接受他这可怜的赌注,哂然笑道:“只不过想试试运气而已,我身上只有这一枚铜钱,你若嫌少,便只有作罢。”

倘若叶□□着光鲜,倒也罢了,偏偏他一副穷酸相,却拿着把好剑,便让人觉得讳莫如深,也不知他是真的求财心切,还是存心滋事。虬髯大汉不动声色的道:“好运赌坊最小的赌注也须一两银子,恕在下不能奉陪,公子请吧。”手掌在桌上一拍,那枚铜钱铮的一声弹了起来,被他袖风一荡,笔直的向叶天射去。一巴掌震起铜钱并不难,难的是他掌落时居然毫无声息,这手绵掌功夫的确非同小可。

叶天何等身手,见铜钱扑面,倏的伸出两指稳稳夹住,腕上红芒只一闪,铜钱已收回怀中,抱了抱拳道:“在下不知坊中规矩,抱歉。”他唯恐遭人嘲笑,说罢便悻悻的转过身,打算离开。却听突然有人唤道:“公子留步,既然公子有此雅兴,老夫便陪公子玩玩。”叶天扭头望去,只见说话之人是名半百老者,一身穿戴极为考究,两个眸子如鹰隼般犀利灵活,正笑吟吟的望着叶天,等待回答。

叶天只道他是赌坊主人,面色一红,哂然道:“主人家如此好客,倒让在下无地自容,实不相瞒,在下只有一文钱,来这里便是想赢些银子的。”老者哈哈笑道:“到这里来的,哪个不想赢反而想输?正因为公子坦诚直爽,老夫才愿意陪公子玩几局,公子随我来吧。”叶天满腹疑云,不知他究竟有什么企图,自己从上到下,最值钱的便只有这把剑了,难道他在打剑的主意?这么想着,见老者转身进了个雅间,看来还要跟自己单独赌一赌,当下把心一横,寻思:“便动起手来又何惧之有?总之剑在人在,剑亡人亡,我输掉这枚铜钱便走,看谁拦得住我!”想到这,随后跟了进去。

屋子不大,中间是张八仙桌,只有两把椅子,旁边座着个红彤彤的火炉,那蒸蒸的热气让叶天如沐春风,心里便即踏实多了。只是奇怪自己仅有一枚铜钱,为何竟会在这里受到此等礼遇?当下将狭小的雅间扫视一遍,问道:“请问主人家为何对在下如此盛情款待?”

老者微笑道:“只因公子是个性情中人,与那些寻常赌客大不相同,所以有意结交。公子放心,赌钱靠的是运气,无论公子赢去多少,老夫都会如数奉上。”说罢向上首坐了,指着对面椅子道:“请坐,却不知公子喜欢玩什么?”

叶天觉得他说的有理,倘若自己运气好,完全有希望靠一文钱赚个盘缠,否则一局之后,高高兴兴的滚蛋便是。坐下来道:“在下初涉此道,便来个最简单的吧。”老者拍了拍掌,吩咐伙计:“取两副骰子来。”伙计应声而去,不多时,捧着两副骰子、一壶清茶进来。老者为叶天斟了杯茶,道:“每只竹筒下面都有三颗骰子,最大点数为十八,最小为三,我们便以点数的大小来决定胜负,倘若点数相同,也算老夫输了,作为庄家,老夫以一赔二,公子请选一副吧。”

叶天觉得过意不去,摇了摇头道:“我好像占了很大的便宜,这样不好,便是赢了也难心安理得。”老者哈哈大笑,道:“老夫曾是闻名西北的赌圣,若非有极好的运气,赢我可没那么容易。自从老夫金盆洗手,算起来已有二十年没赌了,这是老夫当年的规矩,无论如何更改不得。”

叶天心下一叹:“他也是个古怪之人,居然定下这种不利于己的规矩。”当下再不推辞,随便抓了副骰子过来,道:“好。”二人相视一笑,开始摇晃竹筒,骰子在竹筒之中,发出哗啦哗啦的撞击声,虽不悦耳,却寄托了叶天全部的希望,很可能在掀开竹筒之后他便要离开了。因此他全神贯注,一颗心紧张的砰砰直跳,默默念道:“赢,一定要赢!”

老者的神态却与叶天截然相反,一双眼睛笑吟吟的望着叶天,不急不徐,颇有节奏的摇晃着竹筒。

还好,当二人掀开竹筒的时候,叶天清楚的看见对面居然摇出了三个“一”,叶天虽也不大,仅有七点,赢他却绰绰有余。老者呵呵一笑,将两枚铜钱抛了过来。叶天抬手接住,笑道:“主人家的运气似乎不太好,第一局便输了。”虽然只赢了两个铜钱,他却如同得了座金山一般,异乎寻常的开心。

老者笑道:“第一局输的若是你,还会有第二局吗?不过谁也不会总走霉运的。”叶天一阵哂然,干笑数声,点头道:“不错,再来。”

他的运气的确好到了极点,大约玩了一个时辰,竟是一局未输,不过他并未因自己的好运而增加赌注,每局都是有条不紊的押一文钱,所以玩到现在,他只赢了四、五十个大钱。当然,这对仅靠一个铜钱起家的叶天来说,已堪称飞来横财了,如果他现在收手,走出赌坊便可大吃一顿,甚至可以喝个烂醉。但碍于颜面,他觉得主人家陪他玩了大半天,总要让他赢一局才好,所以始终没有要求离开。

时间在哗啦哗啦的声音中匆匆而过,眼看金乌西坠,天已黄昏,叶天的面前堆起了上百个铜钱,可是直到现在老者仍未赢一场,叶天再不似先前那般兴致高涨,反倒希望他快快赢些回去,也好结束了赌局,到对面铺子里喝个痛快。

老者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笑着提议道:“时间已不早,公子这种押法,便玩一夜也赢不去几两银子,不如速战速决,也落得个心净。”

叶天从未想过要加注,听了这话先是一惊,继而想道:“正是,我赌钱并非为了喝酒吃肉,而是弄些盘缠回济南府,既然连续赢了这么久,难道还差这最后一局?趁着手气正顺,孤注一掷也未尝不可,即便输了,也只当在这里避了一天的风,所失不过一枚铜钱。”数了数桌上的钱,已近二百文,尽数推了上去,笑道:“也好,这些钱本就是你的,不过我觉得自己运气好极了,你未必拿得回去。”老者淡淡一笑,并未作声,百来个铜钱对他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赢又如何,输又如何?

虽然桌上只有一枚铜钱是自己的,但因为赌注太大,叶天仍不免心惊肉跳,甚至后悔不该冲动的倾尽所有来赌这一局。

人生有时便像赌局,纵然风光一世,在最后关头输了,仍然是一败涂地。叶天即是如此,当竹筒掀开时,望着双方的点数,他目瞪口呆,实在难以相信倒霉透顶的主人家,会在最要命的时候让他功亏一篑!

老者则开心得像个孩子,毫不掩饰的哈哈大笑:“我说过,谁也不会总走霉运,虽然你一直在赢,但我只赢这一次就够了。”

叶天嘴里仿佛塞进了黄莲,有一种说不清的苦涩味道,盯着对面的骰子怔然半晌,叹口气道:“你说的没错,我太低估你这位二十年前的赌圣了,不过还是要感谢你肯给我机会,陪我玩了一天。”说罢晃悠悠的站起身,向外走去。老者道:“何必气馁,输了的东西,应该加倍赢回来才对。”叶天摇头道:“我本就只有一枚铜钱,如今更是囊空如洗,改日我叶天发了财,一定回来找你豪赌一场,告辞。”

“叶天?”老者失声道:“是你在昨日夜里救了大小姐?”

叶天点了点头,料到是南宫皓将自己的名字传了出去。正要举步,却听老者道:“叶公子慢走,赌坊可以借你十两银子,按老规矩,我若输了,立刻奉上二十两,不知叶公子有没有兴趣赌完这最后一局?”叶天已触到门板的手指缩了回去,转过身疑惑的道:“我若输了,怕是还你不起。”老者笑道:“你若输了,只须为我做一个月的工即可。”

“卖身还债?”叶天和老者相视大笑,他一直以为老者相中的是他的剑,没想到原来是他的武功。如此诱人的条件,叶天如何拒绝得了?于是重新坐好,将三颗骰子揽入筒内。

他不怕输,却更希望能赢,是以心中仍觉忐忑,尤其是刚刚输了关键的一局后,先前的那份自信已荡然无存,双眼紧紧盯着对方不停晃动的竹筒,既希望立刻知道结果,又希望永远也不要看到下面的那些点数。

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叶天却不敢掀开自己的竹筒,当他看见对面一字排开三个“六”的时候,霎时全身冰冷。一切都结束了,他输得了无遗憾。在这一刻,他忽然有种顿悟的感觉,不过是输了一枚铜钱而已,留在赌坊做工,对于无处栖身的他又何尝不是件美差?人生在世,哪有从头到尾一帆风顺的道理?老天是公道的,不公道的是人心,只要有个好心态,又怕什么输赢胜败!

老者喜形于色,将三颗骰子整齐的推到叶天面前,得意的道:“除非你也掷出三个六,否则我又赢了。”

输掉了自己的叶天居然笑了笑,叹道:“我输了,这一个月之内,我是好运赌坊的伙计。”老者怂恿似的道:“不再看看你的点数吗?或许也是……”叶天按在竹筒上的手始终没有移开,这时忽然用力,喀的一声,竹筒被他手掌压得四分五裂,再抬手时,下面的骰子已变成了一堆齑粉,哪里还有一颗点数?

老者一怔,冷电似的目光逼射过来。却听叶天朗声一笑,道:“一个人不可能总走红运,也不应该总占便宜,这一局便是点数相同,也算我输。不过我还有个请求,希望主人家能容许我在这里做两个月,第一个月还赌债,第二个月为自己赚些回乡的盘缠。”

老者愕然半晌,脸上的肌肉渐渐松驰下来,长叹一声,道:“如果我作得了主,希望能留你一辈子。”叶天正自不解,老者又已笑道:“叶公子,请随我回北高楼吧。”

“北高楼?”叶天愈发困惑,转瞬便即明白过来,瞳孔突的一缩,凛然道:“你不是好运赌坊的掌柜?”老者笑道:“好运赌坊也是北高楼的生意,在下北高楼总管袁枯木。”提到北高楼,叶天立刻想起那位傲慢的大少爷,但是堂堂五尺男儿,输了岂能不认?“我还有没有别的选择?”他试探着问。

“有。”袁枯木斩钉截铁的回答。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