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他不能继承燕府,那也是我燕锦的儿子,岂能让你一个容家女戏耍欺侮?”
冷冷的嗓音就好似一把刀悬在容青妧的头顶,她只能咬着牙否认:“青妧不敢!”
“不敢?”燕锦轻嗤了冷道,“那我让你卸了这院台一位嫁给他,你可愿?又或者,有朝一日我燕府倾覆,他不再能护你安定周全,你当真不会弃他转投?”
容青妧惊出一身冷汗,容家已亡,以她的身份万不可能做燕麟的妻,但即便能做妻,她……估摸着也是不愿的。天下的时局一日不稳,便一日是铁打的燕府流水的夫人,可这话如何能说给燕锦听,她便只能挺直着脊背低头不语。
“默认了?”燕锦后退几步,在位上坐下。
“家主既已认定青妧心怀不轨,那任何解释都能看成是狡辩,唯有日复一日尽忠职守才是青妧最好的答复。”
“伶牙俐齿。”燕锦态度稍缓,没了方才的剑拔弩张,言语间倒有些燕麟的意味。
容青妧仍是沉默,摸不准他下一句会不会又是凌厉质问,然而等了片刻,她听见的竟是纯粹的长者叹。
“好好待他,我自不会亏待与你。便是他日燕府兵败覆灭,燕麟也必定能活得好好的。起吧。”
这一下,容青妧是彻底糊涂了。旁人都是先礼后兵,这家主反而先兵后礼了?难道之前的句句逼问就为了在最后叮嘱这一句?
“不敢答应?”
她懵着愣着仰头朝他望去,他此时的神色可以说是平静,却依旧让她怵得慌:“不……不会。”
险些出口的“不敢”被她给吞回去,匆忙换了说辞。
直到燕锦离开,容青妧方发现自己的后背都已经汗湿,撑着桌案站起,双腿都发软打颤。到底是由州牧过来的,马背铁骑得来的权势,这周身压人的气势完全不是旁人可比的。
但比起其他的怀疑和质问,最让她心惊的却是燕锦假使的那一句燕府覆灭,因为在这之前她从未考虑过这点,就好比,她始终不曾想过燕麟也可能会出事,若有朝一日……那她的选择还会如现今这般么?
她有点不敢去想。
与此同时,燕锦离了理事堂便径自过去书房。此次归府,他也是有意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逐渐放手让燕麒去练练,所以留在府里的日子估摸着不会短,一些还未处理完的事便一并带了回来。
刚踏进书房抬眸,他那小儿子悠闲恣意的身影便闯入眼中。
“收起你这纨绔子弟的模样。”对于燕麟,他始终都是心疼又存着几分歉疚的,偏这小子半点看不上。
燕麟放下交叠的长腿正襟端坐,只是那放肆的眼神半点没收敛:“燕姝的亲事,你定了么?”
“待慕府的四小姐嫁给你大哥,燕姝就嫁去平陵。”燕锦于上位坐下,严肃道。
燕麟的脸色陡然转冷:“我不同意!”
“你有什么资格不同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况且普天之下,除了聂氏还有哪府配得上你妹妹?京中就别想了,那几家是死的死败的败,便是苟延残喘也拖不过几年。”燕锦拧眉,并不太喜欢在这件事上同他争论。
燕麟冷笑道:“就凭我是她哥,就凭这些年都是我在护着她!有大哥给你拉着章家和慕府还不够?把燕姝送去聂氏能有什么结果你不清楚?别说聂氏有多强盛,真想给她安稳,谢氏楚氏那些真正的世家大族有哪个不可以?他们只是避世不争,不代表他们就弱得任你踩踏!”
燕锦目光微沉,凝眸看了燕麟半晌方叹道:“这乱世之中燕府已经被推出来了,不进则退,我们想要存活下去便只能将其他人都压下去,只有章家和慕府当然不够,何况你以为这两家就真没半点异心?你提的那些是底蕴深厚不假,可有几家是真看得上燕府的?”
“那你就能用燕姝去做棋子了?这些年你有没有好好看过她?你不就是怕看着她想起娘么?她不是娘,你逃避的愧疚弥补不了半分!”
“放肆!”燕锦恼怒地一掌拍在桌上,“我是你爹!指责我,怎么不先看看你自己?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安排容青妧做院台的目的?”
“休要转移,我与你说的是燕姝的终生大事。”燕麟面色紧绷,俊颜冷冽如刀锋。
燕锦怒极反笑:“我这说的就不是你的终生大事?那个容家丫头你敢娶么?”
“有何不敢?”燕麟顿了顿,黑着脸反驳。
可自己的亲儿子燕锦哪能不了解:“不,你不敢。因为若是多年后她还不能产子,世人骂的就只会是她,这世间本就对女子不公,说到底,你是不舍得。那你有没有想过,她不是你娘?她也做不了第二个你娘?与其宠着她护着她,不如想想一旦你没了现在的便利权势,她还会不会这般依着你!”
就他之前在理事堂的试探,那容家丫头虽然撑住了,却始终没有正面回应过他。
若说她没一丝半点儿的心虚,以为他会信?
之所以没把她从燕麟身边调开,不过是因为他欠了燕麟,不想把这点欢、愉也从他手里剥夺。而且他的儿子,哪怕痴情,也不会一蠢到底,宠个喜欢的女人有何不可?
“是为父亏欠于你,当年若非……”
“够了!”燕麟骤然拔高了语调打断,面上的拒绝十分明显,“总之我不同意把燕姝嫁去平陵。”
“我愿意。”
平静温和的嗓音突然插、入,燕锦几乎是和燕麟同时朝燕姝看去。
只一眼,燕锦便移开了目光,时至今日,他看见这张脸都还会想起她,燕麟说得没错,他是害怕从自己的小女儿身上看见她的影子,偏偏,母女两人是如此得相似。
“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对我来说,燕府还是平陵其实没多少区别。换个陌生的地方,或许我还能自在点,你若实在不放心,像在东灵寺里那样留几个暗卫即可。真出事了,人少目标小,反而容易逃出去。”
燕锦不动声色地瞥了燕麟一眼,却见他还是绷着脸并未有所松动。
“那是平陵,整个平陵都在聂氏的掌控下,东灵寺能比么?真有情况,连你怎么死的我都不能知道!”
燕姝朝燕锦望来一眼,眸光平静无波,看着他仿佛是再疏离不过的陌生人:“爹,让我再劝劝哥。”
燕锦心口蓦然一痛。
点头应下后,他几乎是逃离地大步出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