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麟只是站在了那里,没有出声,甚至没有离她太近,一身墨色落在树下,连容颜都模糊了几分。
容青妧知道她不该应他的,这一应,便叫她和他去世的娘亲变得那样像,至少,在这些暗中围观的人眼里会是如此。
仗着主子的骄纵,以院台的身份在府里恣意横行。
这与她的想法她的打算都背道而驰,可是,拒绝太难,尤其是此刻。
容青妧撑着站在原处,逼自己看着这些正在受刑的人,却不敢叫任何人看出她的怯意。
直到有几人扛不住接连晕了过去,她方转身朝燕麟走去,只是到底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去握他的手。
但他又如何肯依。
那一双好看的手微偏,便极其精准又不容拒绝地圈住她手腕,将她带入他的怀抱范围。
她尚存几分理智,想要挣开他,奈何他早一步看穿她意图,反将她彻底搂进怀中。时下已经入冬,泷川的冬夜寻常并不显湿冷,只是风大割人,若遇着连续的冬雨天,方会透着股深邃入骨的湿冷,叫人难以忍受。
近来几天并没有雨,但她此时却分明感受到了那寒彻心扉的冷意。
而燕麟给的温暖成了她唯一的依靠。
走出一段距离后,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她终于按捺不住,伸手抱住了他的臂膀:“二爷,得空去帮我查查小夫人的院子,好么?”
碎雪直到最后都没有承认,那份执着不似作假,而其他人的答案,包括藏在树下的铁证,则又来得太容易。
在搜院没能找到线索的情况下,这些涉事之人的口径便成了最重要的线索,她却总觉得还有哪里遗漏了。
之所以选择就此定下,而非当着其他人的面道出疑虑继续查,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燕麒想要变更内院权力的意图太过明显,她不能、也不敢给他这个机会。
说到底,她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燕麒毕竟是要继承燕府的,她现在不压着点,待他真的掌控了这燕府,要翻转那是轻而易举。
所以她这么做,无非是为了保全自己手中的权力而已。但她同样不想被利用,只是眼下再查就有些不便再经她的手了。
“若你那表哥现在提出要带你走,你可愿?”眼看着到了燕麟的院子,他忽然问道。
容青妧摸不清他突然提起这茬的意图,抱着他臂膀的手下意识紧了紧。
元嘉当初和她提起时,她的确有过犹豫,只可惜还没能给出答复就被燕麟连夜带走。
现在说走,她……其实还是愿的,甚至比之前更想。留在燕府,她会尽可能站稳,做好该做的一切,哪怕这意味着今晚的事还会再次发生,但抛开这一切离开,仍旧是她心底深处的念想。只是元嘉她却再没考虑过了,她不想让他继续在她身上浪费时间。好在他在慕府那儿,与她几乎不会再见。
“二爷说笑,今夜一过,还有谁敢忤逆我这院台的命令?这好日子就要到了,现在离开,我的这些努力岂非是白费了?”容青妧扬笑,试图揭过这一话题。
燕麟停下脚步,握着她手臂将她带到身前,垂眸望她:“当真不想?”
她表现得很好,不闪不避,仰头注视着他:“二爷这是想叫我走了么?”
言毕,她当真转身离开,燕麟失笑,略一施力便将她重新拉进怀中。
指尖落在她微凉的面颊上,他掐了掐,随即往后握住她后脑,一手横去身后抱住她单薄瘦弱的肩,低头攫住她冰冷的唇。
情到浓处,他渐至失控,刚进屋便将反身将她抵在门上,再次寻到那温软唇瓣。上面已经有了些许温度,可是还不够,他勒紧她的腰,迫她仰头迎合,恨不得就此将她揉进胸怀。
大抵真的是累了,而他又存了刻意折腾她的意思,不一会儿便叫她沉沉睡去,眼角还沾着泪。
燕麟披衣下榻,换上干净衣物后方坐回到榻沿。
他抬手抚上她红润唇角,眸中意味难辨。
她知不知道,她每次在他面前撒谎时,都会有个藏不住的小动作,叫他一眼就能看出?
而她今天主动对上燕麒的举动,或许仅仅是出于她自己的考虑,但也是真的维护了他的母亲,以及他和燕姝。
倒是燕麒,□□的意图远比他想的还要深,一旦北上成功,燕麒他日能拥有的权力也远非今日能比,届时他再想夺,自己还能拦得住么?
燕麟俯身,在容青妧唇上深啄一口,随即踏出房门,淡道:“去兵营。”
一路疾驰出城,待进了兵营找到那余姓大夫,却是一大群人正聚在一起饮酒畅谈。
几个领兵的将军顿时变了脸色,唯有那老大夫笑着请他落座:“公子也一块儿喝几杯?”
“不了,余大夫这边说几句。”燕麟没有搭理余下几人,领着老大夫侧行几步远离篝火。
“公子有任何吩咐但说无妨。”
燕麟沉吟片刻,尔后低道:“那印记与胎记几乎无二,世间任何颜氏子弟都有可能存在,你们如何确定我就是你们找的那人?”
“公子所言不假,所以自你娘亲通知我们的那天伊始,我们便安排了人随侍在公子身侧。一为保护,一为试探,如今也是真的确定了,方敢和公子提出。”老大夫双手拢进袖中笑道。
燕麟按捺住心头惊讶,拧眉道:“都有何人?”
老大夫偏头朝篝火那边看去,扬手招了招。
紧跟着,燕麟就看见那几位入燕家军已久的年轻将领起身,朝他们这走来,到了面前后齐齐屈膝半跪。
“泷渊殷南、成恺、杜广轩见过公子。”
泷渊,而非末将。
便在燕麟以为完了时,他亲自挑的瑾容、辛月和计晔也在三人身侧半跪:“少阳计晔,流音辛月,忘幽瑾容见过公子。”
比起震惊,燕麟此时更多的是防备。不说这些靠着自己能力从燕家军里爬上来的将领,单是这三个护卫,可都是他当初自己挑选的,有男有女,这些年一直安排在兵营里,只偶尔会帮他跑燕府办事。
现在来告诉他,居然都是旁人安排的?
燕麟敛眉肃容,侧身后退两步,已暗中摆出防御姿态。
“公子大可放心,能留在这里,便是表明了他们愿意以命护卫公子,绝不反叛。但凡对公子有任何不满的,我们亦不会强求,早就安排回了其他地方。”老大夫道,“只要公子今日答应,泷渊颜氏便尽归公子掌控。除此之外,九氏族里余下八族亦会暗中相助,更有琅琊骑任公子调用。琅琊骑之名公子想必有所耳闻,如此公子也不必担心燕府北上会缺少胜算。”
琅琊骑之名,他自然是听过的。原以为早消失在历史中,不想竟绵延至今。
燕麟唇角轻勾,端出一贯的浅笑:“野史有载,琅琊骑皆是自行认主,非外力可逼。”
“此史不假,然公子不是已经见过琅琊骑中的六位了么?”老大夫扬笑,目光从还半跪的几人身上一一掠过,“琅琊骑分九骑,泷渊、少阳、流音、忘幽皆属其中,所以说,若非他们自愿,今日又怎会出现在这里?”
燕麟笑意渐深,怀疑却也随之加深:“如此多的好处,就只一个要求?”
“就只一个要求。”老大夫颔首应道。
燕麟闻言沉默,面上不显,心底已开始做出权衡。
燕府北上势不可免,他那个爹更不可能放弃,若败,自无后话可言,若成,待燕麒继承,他的日子怕还没现在来的舒坦。于他这般,于那个小丫头就更是如此。
“公子不必急着做出决定,总归小夫人才刚有孕,燕府北上无论如何得等到她腹中这个孩子落地之后。”
燕麟摇头,就此决定道:“北上之后无论成败,只要我还活着,便答应你。”
燕府的权势他并不眷念,以往最担心的是燕姝,如今怕还要再添一个他房中那丫头。燕府于他的生养之恩,他会在北上之时悉数报答,若侥幸能活,他便带着小丫头离开。届时手里握着这支力量,也不必担心护不住她。
至于燕姝,若聂容钰能遵守诺言,他便不去打扰了,让人暗中护着即可。
“公子鸿福,自会安康无虞。既然定下,那我从明日便开始安排公子的解毒一事。”老大夫笑道,火光里映着眉眼都是喜的。
燕麟再次摇头:“暂且不必。那毒何时该解,我另行通知。”
现下时局未稳,还不是让她有孕的好时机,说到底,他并不想让容青妧成为第二个他娘。
决定之后,燕麟顿觉浑身轻松,当即便叫了殷南成恺和杜广轩入帐商议北上之策,好在明早给他爹交上去。
而就在此时,燕府之内也有人在进行着决定。
慕惜之在听闻了容青妧对碎雪的处罚之后便找去燕麒那里,以告罪的姿态。
“夫君,都是惜之的错,对身边的丫头缺乏教导。”慕惜之在燕麒身前跪下,放低姿态请罪,“我虽不相信碎雪能做出这般恶毒之事,但非议不假,而她会犯错皆是源于心疼我。如今容院台惩处了碎雪,也希望夫君能对我做出处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