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神智不是很清楚,但隐约中依旧辨的清楚手下人的声音。他一直刻意忽略,不敢相信昔日的手下会背叛他。
听这个当官的意思,难道他们真的为了保命而出卖了他?
庞三有点不敢往下想。
“你到底知道些什么?”
“知道的不多不少,说给你听听?”楚予有意无意的点头,像是在肯定他的疑虑。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犹如惊雷的话。
“本官知道青莽山里蕴藏着一个巨大的阴|谋,本官还知道苜蓿是沣姩国的一个皇子,本官更知道他欲敛尽我大熙钱财来充实暗中培养的军队,然后反过来攻打我大熙!而可悲的是,你是我大熙子民却甘愿当他们的走狗!”楚予面色严厉,目光如炬,灼的对方心里发焦。
这倒把庞三吓了一大跳,他怔然,眼前的人说的话全都是他们内部的秘密,外人觉不可能知道。
他的手下真的做了买主求荣的事情!
庞三思前想后,都没找到一条对自己有利的理由,最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罪孽。
在那个人群里,他庞三本就是个任人踩踏的下贱之流,即使他努力踩着人命往上爬,还是有很多人暗地里戳他的脊梁骨,瞧不起他。
本欲挣扎,对楚予做出不轨之行的庞三绝望地垂下胳膊的那一瞬间,心如死灰。
对于庞三这个不轻不重角色的话,楚予有意地引导他,选择性的问话,从中提取最有效的信息。
庞三对这个新上任不久的县令倒是侧目,没想到他看起来年纪轻轻,相貌堂堂,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不是普通大家能生养出来的。否则这通身的气派可是学也学不来的。
再说他心里的这等心思,他庞三真的自叹不如。
楚予从牢房里信步走出来,早就等在外头的九凤立即上前打量楚予有没有出事。
那紧张模样,看得楚予不由扬唇,眉目间的阴郁消散了不少。
九凤见状,高兴的问:“大人可是有了收获?”
楚予点点头,将密道之事告诉了九凤,让其去确实一下。
然后自个儿去见靖王,今日之事,若不是靖王透露这些消息,楚予不一定能占据主导。
靖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所以,楚予必须及时得向他汇报最新情况,交流交流信息。如果说他们之间只谈公事也就罢了,关键是赵顯就是个揭人痛处还自得其乐的主儿。
赵顯下榻在郊外的一处大宅内,宅子外面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站岗的哨兵,远远看去就知道这院子里住的人身份不一般,好像生怕敌人想要暗杀找不到门路一样,这般大张旗鼓的做派实在不像是冷淡的靖王殿下的风格。
奉了皇命,巡视四方,在赵顯的眼里无非就是除除贪官,整治一下地方上的蛀|虫,让皇兄高枕无忧。
不过,临行前的叙话历历在目,振聋发聩,令他心里一刻也不敢懈怠。竟然有人惦记他们赵家的江山,呵,那也得看他有多大的本事。
时机不到,还不能做大的动作,一切在暗中紧罗密布地进行着,赵顯的安排向来万无一失,更何况早就有接应的人,可以掌握最新的动态。
青莽山上的暗卫传来消息,将一副地形图送至靖王手中。此图绘制精密,各处出口,纵横交错的暗道,内容很是详细。
楚予刚刚轻步踏进了庭院,一个人影就到了跟前,靖王的贴身近卫急忙截在了楚予的前头,拱手道:“我家王爷等大人许久了。”
“是楚予失礼。”楚予不好意思的颔首而笑,言罢,随侍卫朝里走去。
当楚予进屋里时,看到的就是靖王埋头沉思等待的画面。一个征战沙场的男子,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汉子气概。被传颂为当今战神,让女子倾心相待,也是情理之中。
他不由地在心里感慨,即便靖王平日里再不羁,一旦遇上正经事情,那种胆大心细,果决与英勇,他不得不承认对靖王的佩服。
楚予在桌案两步之遥,站定,躬身一礼,恭敬道:“下官拜见靖王殿下。”
赵顯闻声并未抬头,招招手,示意人过去一些。楚予会意,慢慢上前一步,止住脚步,看向赵顯。奈何,这人瞅了他一眼,继续勾勾手,令其再靠近一些。
楚予再进一步,主动停下来。
这时,赵顯才环视了四处,神色不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楚大人又不是小姑娘,难不成还怕本王调|戏你?”
语气轻慢,目光里偷着戏|谑,完全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跟方才的靖王形成鲜明对比。
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楚予无奈地磨了磨后牙槽,脑子里当即推翻对赵顯的评价,这就是个爱戏弄人的家伙儿。每次见面,不调侃一下,大概这人就浑身不舒服吧!
“请王爷慎言!”楚予冷冷地看他一眼,往退后了一步,声音里透着明显的不悦。
赵顯撇撇嘴,无趣的翻了个白眼,显然觉得对方的反应过于木讷迂|腐。虽曾经是情敌,现在又在同一件事情上同心同力,致使他们之间这种关系过于微妙。
楚予还没适应靖王这转换无常的面孔,就听到他压低声音说道:“上前来,说正事。”
楚予并未依言上前,在原地点了点头道:“据庞三交代,青莽山密道复杂,出口就有八处,若是在各个出口设下埋伏,怕不是件易事。”
山上的那些穷凶极恶之徒,被逼到绝境时,什么想象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况且大多武艺高强,江湖经验十分丰富,这对他们来说甚是棘手。
为了验证信息无误,展开那副小巧精致的地图,赵顯将出口一一指给楚予看。
庞三说有八处,但图上只有七处。到底是人在撒谎,还是图上有误?
两人面面相觑,顷刻间,低头数了数遍,再仔细观察了一阵子,却还是只找到七处出口,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差错处在了何处?”赵顯的声音中带着他发怒时的狠意,唤来暗卫,命其调查清楚。
手习惯性地摸向腰间的挂坠,思索片刻,才对着楚予道:“那个庞三的话可不可靠?兹事体大,楚大人还需去确认。”
如果是地图是假的,还可以挽救;若是他派往青莽山的人出了问题,后果就会不堪设想。
楚予目不转睛地望着赵顯玉带上挂着的一枚青鸾佩,正是当年韩语乔的那块玉佩。想当初,韩晟延还冲他抱怨过,说他母亲非得给他们兄妹二人定制了一双玉佩。
韩语乔小时候不肯老实待着学姑娘家的活计,经常磕磕碰碰,那玉的左上角有个微小的缺口,致使这块玉不再价值斐然,却成了这世上的独一无二。
赵顯见状,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腰间的玉佩,伸手抚了抚光滑柔顺的青绿色吊穗儿,想到了那远在京城的人儿,心里微动,眉宇间的狠意消散,不知离开的这段时日,她可有照顾好自己?
稍稍出神,几息间,赵顯留意到楚予那不自然的神色,走回到了座椅旁,坐下,在楚予的面前,他不想失了风度,努力抑制着心头的怒气。
宝贝的东西被人时刻惦记着,心里哪能舒坦,话题瞬间转换。
赵顯道:“你父亲的性命葬送在我皇兄的手中,你爱的那个人是我的女人……如今,还要帮我们兄弟二人守护这江山,楚予,你是否心存不愿?”
这分明就是在说,对于正在做的事情,你到底有没有尽心尽力,得到的信息准不准确,有没有故意搪塞他。
楚予闻言一惊,知道自己失态,立即跪下请罪。“臣不敢。”
“你不敢,你敢说你方才心里没有想那个人!”赵顯眉毛竖起,大声喝道。
“臣不敢……”楚予欲言又止,垂下眼睑,敛住里面的情愫。
见到他支支吾吾的模样,赵顯一拍桌子,眼前的人想放手就放手,却不甘愿彻底放弃,这到底算哪门子的事情。
“王爷……咳!”侍卫听到动静,即刻进来,就见两人正手按在桌子上,瞪视彼此,接下来听到异口同声的暴喝。
“滚!”
于是,侍卫心里很是委屈的闪身出去,摸着鼻子,一脸不能理解的样子。
有人围观上来,被他挥手撵走,心里叹道:王爷发脾气很正常。不过,这看起来温文尔雅的楚大人也在气头上,真是少见呢,他们王爷到底做了什么,能把好脾气的人给惹恼了?
屋里面。
楚予又被赵顯手里攥着衣襟往前一拽,力道之大,使他差点整个人趴下,随后被牵制住手。楚予反应神速地去探腰间的匕首,却被抢先了一步夺了下来。
“终于不装出一副规规矩矩恭恭敬敬的模样了,嗯?”赵顯扯着唇角一笑,尽是嘲讽。这个人越是能忍,他就越有想撕裂假面的冲动。
“王爷怎么说都可以,臣不敢有异议。”楚予喘着粗气,头隐隐开始疼了起来,白净的面颊上已经渗出细汗。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见面,都要以这样的局面来结束,楚予疑惑不解,他并不打算插手赵顯和韩语乔的事情,靖王为何总是跟他过不去。
说翻脸就翻脸,到底闹哪样?
楚予无奈地叹气,这位靖王爷的神|经路线,他是在跟不上。
“楚予身为大熙臣子,自会尽己所能,为君分忧,为民尽力。这一点,殿下无需置疑。”楚予恢复了平静,轻声道:“对于韩国公千金,楚予不敢妄想,还请殿下勿要再在楚某面前提及。过去的,再也找不回来了,楚予有自知之明。”
虽然不知道自己的表态能不能让这位殿下将心里的疑虑打消一些,但起码能不再找茬也是好的。
来来回回,反复折磨对方,对谁都没有益处。
赵顯鄙夷一笑,算是答应下来,事实上,他也控制不住自个儿,一遇到楚予跟韩语乔有关的事情总是莫名其妙地动怒。
迁怒眼前之人的原因,更多的部分在于他对这份感情上没有自信,他们自幼相识的那些年,他是无论如何也干涉不进去的。如果皇兄没有对楚相动手,那么他跟韩语乔现在的关系能走到哪一步就是未知。
赵顯感觉自己现在拥有的幸福是从楚予那里偷来的,想知道却迟迟不敢问韩语乔,她心中是如何想他们二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