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部的侯主任年约40多,满脸油腻,但是已经头顶一片广袤“地中海”。
一婵盯着他一张一合露出满口烟渍的嘴,但其实他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你们这些学生不知天高地厚,自以为能上天入地,多了不起,早该让你们被现实教育教育。这个社会哪里像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我负责全校信息安全这是多大责任?你们懂吗?张口就向我要数据接口,就凭你们那点儿小打小闹,嗯?别想着拿校长的令箭压我,那是校长日理万机,不懂这一部分的严肃性。要我说是学生就好好高考,你们懂得能比老师还多?还有你们那什么什么手机应用,有什么前途,学校的时候网站还在呢轮到你们做手机应用?”他说得口干舌燥,不得不停下来喝口水。
“所以,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找谁都没用。”侯主任最后总结道。
“打扰您了,主任。”江钺廷微鞠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的声音十分平静。
啪,门在身后关上。一婵才转头看江钺廷。
江钺廷表情淡淡:“他不会给的。我想我们威胁到了他的业绩,网站还有没的功能他不可能希望我们先实现。罢了,先去团委吧。”
学校里所有社团都归团委管理,包括资金播发、社团考核等。
从团委张老师那里领取了本学期的经费——可怜巴巴的300块钱。
站在团委办公室门口,江钺廷修长的手指捏着三张红票票,递到一婵面前:“收着吧,以后你就是我们工作室的会计了。”
“于乐学长,这次能当上干部多亏了你了。”一个女生对同行的一个男生说。
那男生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一副金丝眼镜,看起来一表人才。
“哪里,是亚欣你自己有能力。”眼镜男用温和的口吻笑着回答。
江钺廷和一婵也注意到了这边来人。
魏亚欣。一婵有一段时间没见过她了。
眼镜男,或者于乐,热情有礼地向江钺廷伸出手:“幸会幸会,你是高一江钺廷吧,你挺出名的,我是学生会主席于乐,有兴趣参加学生会吗?我可以推荐你来试试。”
江钺廷轻轻握了握于乐的手:“多谢邀请,不过暂时还不能参加。”
在江钺廷的示意下,同一婵二人离开了。
于乐望着两人离去的背影,眼镜片后的目光晦暗不明。
江钺廷。
“学长,你真的想江钺廷加入学生会吗?可是干部的位置不是都满了吗?”魏亚欣有些不解的问。
于乐的眼神转到魏亚欣的脸上:“哦,看我这坏毛病。看到人才总是不由地欣赏,不过好在他也的确志不在此。我们进去吧,张老师在等。”
回去的路上,一婵总觉得刚刚那个男生有些眼熟:“我想起来了,那个于乐也是才当上主席的,据说上一届主席是他同班同学,好像直接内定的他。”高中的学生会没有那么严格,一般是高一的参加较多,可以直接竞选主席或者干部,但是也有少数像于乐这样高二还继续参加。
一婵悄悄看江钺廷,其实还有一点她没有说,因为军训斗教官的事迹,私下很多同学都希望江钺廷做学生会主席,明里暗里把于乐同江钺廷作对比,可是他现在同小时候不同,明显对做干部没有任何兴趣。
零点工作室成员并不多,主要是因为符合要求的人太少。但是就这么几个人也分了业务设计组、开发组、数据组、测试组和项目管理组。身兼数职的人不在少数,当然。江钺廷身为业务设计组的组长,也是开发组的中流砥柱。而项目管理组就只有一个人,就是包揽各种其他工作的一婵。
一个多月下来,还兼职会计的一婵第一次觉得原来开发应用如此花钱。江钺廷当然不能接受webview的方式,虽然这种方式比较节约,但是效果差,耗流量,浏览体验差,访问速度慢等一系列问题。要做native原生的话,即使所有人员都是义务劳动,但服务器、域名、周边it基础费用零零总总加下来也不在小数。
每学期300块,不可能啊。一婵发愁。
数据接口没办法解决,只好先开发bbs功能,课程表信息也可以先通过人工收集。工作量相当大,而每天每个开发还花样输出成吨的bug,连一婵都想起来就头脑发胀。
大课间,一婵提着食堂买的鸡蛋饼跑到实验楼顶。今天不是社团活动时间。但是推门进去,果然江钺廷就窝在一台电脑后面,不知道又多久没有换姿势了。
一婵把鸡蛋饼扔到他的面前,强行关掉显示屏电源:“是不是我不来送你就又不吃饭了。你昨天晚上回寝室没有?”江钺廷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宿管阿姨对于他夜不归宿每天待在实验室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零点工作室,可能要改名通宵工作室了。
“大婵,你来看,bbs设置个人主页的话,添加一个留言板怎么样?”江钺廷抓起鸡蛋饼就啃,伸手又把显示屏打开。
“都行都行,不过江钺廷我要提醒你,还有一周要期中考试了,你到底是太自信还是根本破罐破摔了?”一婵手臂环在胸前。
她自己每天偷偷开夜车到1点半,寝室里孙雨格都对她有意见了。
“你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江钺廷眼睛不离开屏幕。
“我是好心才问你的,我看你心里别说有数了,连考试时间都要忘了。”一婵撇嘴。
“大婵你就是瞎操心,再怎么差也不会跌出一班的。”
一婵哼哼:“这可不好说,到时候哭去吧你。”
呆到晚自习,江钺廷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回教室。
费伯南看到二人前后进班的身影,眯了眯眼。江钺廷和一婵现在好像很熟,他不知道一婵也参加了江钺廷那个他并不感兴趣的工作室,但是早知道这样,他也要一定要去!
对于江钺廷,他总感到淡淡的威胁。
费伯南对于数学有着极大的兴趣,他一直认为只有数学是值得研究和思考的学科。但是现在取消了竞赛保送,学校不再开始竞赛班,不然费伯南是肯定要进数学竞赛班的。
啪,一婵刚坐下,就从旁边飞过来一个本子。
什么?一婵抬头,费伯南就站在她位置旁:“听说你现在开夜车学习,哼,早干什么去了。我整理的数学难点,你随便看看吧。”一婵哭笑不得,您老所谓的难点哪个不是超纲的?不过到底是费伯南的好意,她认真地道了谢。
晚自习翻开难点本,才发现是自己误会了费伯南,还真的是普通水平意义上的难点。以费伯南的水平根本用不着整理这些。
一婵有些出神,她又回忆起当初初中毕业时的景象。费伯南真的对自己挺好的,可是……
可是,她还是无法对他有朋友以外的感情。如果没有……时间长了也许自己会被感动吧。
一婵使劲摇摇头,什么啊,有没有如果都不可能啦。
还是和费伯南保持距离吧,一婵想,避免以后的尴尬。
晚上回到宿舍,一婵继续看书,时间是真的有些来不及了,期中所有科目都要考试,可是她提前一周才开始复习,这可真不像她的作风。
嗡嗡,手机在震。
是付彤的电话,一婵抓起手机到阳台上打电话。
“喂,妈,嗯,我挺好的,婷婷也挺好的。你们在s市怎么样?”
付彤说融资进行的很顺利,现在已经在b市和s市开了十几家店了,每家店目前每月不算收入只算现金流就能有30万。
“真好啊,唉,妈,等一下,你刚刚是说前两天在c市也开了一家是吗?离我们学校远吗?”
一婵觉得一个念头浮现在自己脑海里。
“妈,你们有没有兴趣在学校做广告?就是我和同学现在在做一个手机应用产品,我们可以开发一个板块叫‘周末好去处’,可以打广告。嗯嗯,对,高中生群体,然后我们开发需要一些经费……也不多,我觉得现阶段1w块足够了。真的啊!谢谢妈妈~我回去和负责人讨论一下,回头再联系你啊~”
一婵兴奋地挂掉了电话。拉到一个赞助,虽然是自家的,但是多少能解决眼前资金紧缺问题了。
一婵转身打算回屋,蓦地发现秦晓芸就站在她的身后,不知站了多久。
秦晓芸低头,拐进阳台侧面的卫生间。
萧潇叫住走进屋的一婵:“一婵,来听听我们新出的单曲。”
一婵从善如流,塞起一只耳机。
主唱是“潇潇雨夏”的创始人之一,雨夏,他是网络古风圈的红人,他磁性的声音拉了一大批粉丝,每次在yy上开演唱会,房间都爆满。
一婵越听越觉得耳熟,这雨夏的声音自己是不是在其他地方听过?
啊,她想起来了!
上次去关一婷学校遇到的那个男生,夏宇,声音听起来好像!
萧潇知道吗?
“萧潇,你见过雨夏吗?”
萧潇手托着下巴:“我没提过见面的要求,他也没有。如果提了,也许他会同意,也许不会。不过我想,没有必要我们不会见面吧。”
一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还是不要告诉她了。
秦晓芸默默进来,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
本来所有人都在静静地看书。
突然,秦晓芸开口:“今天于乐他又没来找我,你们说他都因为要我避嫌,故意让我没进成学生会,现在我又不在学生会,干嘛还要避嫌。”
一婵三个面面相觑,不敢接话。
看来没进去学生会对秦晓芸打击很大,她最近开始说没进成是因为于乐喜欢她,故意避嫌。
一开始她们也很惊讶,险些就信了,但是后来发现不对,于乐对于这件事矢口否认。
但秦晓芸还是执意坚持说法。
“我好饿啊,格格,我今天又帮你打水了,你的零食借我吃点儿呗。”
秦晓芸说她要减肥,这一段都没见她怎么吃饭,但是到了晚上又到处要零食吃。
孙雨格脸色不好,不情不愿地从柜子里拿出进口饼干。
倒不是她在意这点儿吃的,只不过每天被人当作移动食堂一样感觉非常不好,但是秦晓芸确实帮她做了活,她也没法拒绝。
孙雨格在考虑以后要不要自己值日自己打水。
晚上,一婵睡的晚,刚刚睡着,就感觉有人在下面翻东西。但是因为太困了,她马上又睡了过去。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孙雨格的一声喊彻底搅黄了好好的午睡。
“我的钱不见了!有人偷了我的钱!”
在别的寝室都在午睡时,两个宿管阿姨脸色严肃地站在418寝室里。
“是不是你们谁拿了孙雨格的钱?”
一婵三个没有人承认。
一婵想起来昨晚的记忆,本来还以为是错觉,看来确实是有人在晚上偷了钱,但是到底是寝室里的人还是外面的人?毕竟高中的寝室门是没有锁的,外面的人随时能够进来。
“阿姨,还问什么啊,她们肯定不承认,要我说就直接搜,有没有一搜就出来。”
孙雨格气急,她已经给爸爸打过电话了,竟然敢偷她的钱,等发现是谁就让魏叔叔开除她!
萧潇冷笑:“你说搜就搜,你是谁啊?”
一婵没有出声,但是她的态度在那里,同萧潇一样。
宿管老师也犹豫了,两人窃窃私语一番。
这种她们不是没见过,十个里面有九个是室友作案。再说,这个孙雨格家里面后台挺硬的,连魏书记都过问了。
“不搜你们说怎么办?如果不想搜现在就承认,把钱还给孙雨格不就好了。”宿管阿姨强硬起来。
“那就快搜,耽误我睡午觉。”一婵冷冷道。
两个阿姨分头开工,从抽屉搜到衣柜。
其实一婵心里是怀疑秦晓芸的,可是阿姨先搜得她的床位,竟然什么都没找到。一婵这时候觉得有些不对。
“关一婵,这是什么?”宿管阿姨把一沓红钞票仍在她的桌子上,看上去足足有5000块钱。
一婵皱眉:“不可能,我没有拿孙雨格的钱!”
“从你的抽屉找出来的,你说不是你拿的?”
阿姨把钱给孙雨格:“你先点点,看少了没有。”
孙雨格看了一眼一婵,开始数钱。
“......少了200快钱。”孙雨格喃喃道。
一时间,寝室所有人都沉默了。
白天不是才收了200块的材料费。
孙雨格这时候也冷静了下来。她不相信是一婵拿的,一婵的条件不缺这点钱。
宿管老师还闹不清楚情况:“怎么了,怎么就少了200块?”
另外三个人都看秦晓芸,秦晓芸显得非常惊恐:“不,不是我,我这里没有搜出来钱,不是关一婵拿得吗?你们为什么看我?”
“我把钱锁在抽屉里,关一婵不可能知道密码。可能知道密码的只有每天看我开锁的人。”这话已经很明确了,除了秦晓芸没人每天找孙雨格要东西。
也没人知道孙雨格把钱锁在柜子里。
宿管老师也回过味来,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肃性。
“你们几个,跟我去办公室,我要把你们班主任叫来。”
最后,一下午418全体没去上课,黄老师对几个人问了口供,没几下秦晓芸就露出了马脚。再者找出写着秦晓芸名字的两张100元的材料费,赫然就是和孙雨格其他的钱连号的。
后续的事一婵就没再参与了,听孙雨格说,秦晓芸的母亲第二天就赶过来了,还带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女孩。
孙雨格说,秦晓芸爸妈离婚了,她妈又结婚嫁了个庄稼汉生了小女儿,秦晓芸爸爸出来做生意赚了点儿钱,也再婚了,生了一个小儿子。
秦晓芸就像是一个多余的人,她好强不服输,靠自己努力考上了c大附中。可是她在c市的学费和生活费一直是她爸爸负担,她爸爸总嫌秦晓芸花钱多,不愿意给,她又张不开嘴向身为农民的后爸要钱。
她连续好多天连饭都吃不上了,后来被200块材料费逼着才做出了这种选择。
而那天晚上恰好听到一婵随便就要到了1万块,秦晓芸从来没有见过的巨款,她的心理彻底扭曲了,这才想要陷害她。
再后来听说秦晓芸妈妈带她去看医生,才发现她因为长期自卑加心里压抑,产生了幻想症状,最后确诊抑郁症。
秦晓芸正式休学了,不知要在家里休养多久。
一婵唏嘘不已。此后418只剩下3个人。孙雨格经历了秦晓芸的事情后,也变得独立了不少,也许是从秦晓芸的经历里面悟出了什么吧。
但是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的,期中考试也如期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