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云峰为中山绵延出的一处山峰,虽不以高险著称,但胜在山色秀丽,奇石雪松,涧溪清潭,景致天成。普济寺依凭山势而建,坐落在半山之中。
袁希儿一行在山脚下了车马,顺着石阶一路向上而行。没走多远,便听到前方隐隐传来女子争执之声。袁希儿嘴角微挑:果然,该来的总是会来。
走近几步,争执之声越发清晰起来。
“那玉佩阿爹既已给了我便归我支配,三姐与其在此夹缠不清,不如去阿爹那里讨个说法的好。”
“你不必拿阿爹压我,今日若你不交出来,便休要怪我不客气。”
“三姐好大口气,却不知你不客气又能奈我何?怕只是自取其辱罢了。若你没别的事,我也不耐与你纠缠,告辞。”
“你!”
“噗通~~”
“啊!三小姐你……小姐、小姐!救命啊,救命啊!”
赶在闻声欲动的王逸轩之前,袁希儿说了句:“秋棋,去看看。”秋棋答应一声即往前方转角处掠去,倒是成功阻止了王逸轩的动作。
事发地是一汪掩蔽于山坳间的清潭,潭边立着一块碑,上写“放生池”几个字。几人走到时,潭中秋棋正奋力将一全身湿透的女子托起,潭边的小丫鬟伸手勉力拉拽,才将那名女子成功救上岸。
因秋棋到的及时,落水女子倒似没什么大碍,靠在小丫鬟怀里咳了几下便渐渐平静下来。感觉有人走近,女子抬头望向袁希儿一行,众人顿觉眼前一亮:只见她脸色还略有些苍白,几缕鸦羽般乌黑的秀发湿伏在额头,一双秋水明眸似被薄雾迷蒙,顺着两靥淌下数滴水珠晶莹澄澈。虽形容有些狼狈,但却如梨花沾雨,海棠带泪一般,自有一股楚楚之姿惹人怜爱。正是本文女主盛青青。
发现袁希儿一行有男有女,忽然意识到自己衣裙湿透的盛青青慌忙俯下身,还是王逸轩善解人意地脱下外裳递予她披在身上。
到底是女主有光环,同样是全身湿透,秋棋就可怜兮兮的无人过问。未及理会盛青青,袁希儿先对秋棋道:
“马车上有一套我的备用衣裙,速去换上吧,小心受凉。”
秋棋刚答了一声是还未来得及走,盛青青的小丫鬟就开口道:
“不知这位小姐可还有多余的衣裙,能否借我家小姐换上一换?”
袁希儿回头看了眼盛青青,见她没有阻止丫鬟之意,便向夏书问道:“我记得马车内似只有一套衣裙吧,可还有多的?”
“回小姐,只有一套,没有多的了。”
“不好意思,只得这一套,实在没有多余的供你家小姐换用。”
“那……那不知这位姐姐可否将这套衣裙让于我家小姐……”
“环儿!不得无礼。”小丫鬟还未说完,盛青青便喝止住她。
袁希儿也似没听见这句话一般,向秋棋催促道:“病了又嫌药苦,还不快去将湿衣换下。”
见盛青青拢住身上王逸轩的外裳挣扎欲起,环儿忙扶住略显柔弱的她,嘴里还嘟囔道:“一个丫鬟罢了,哪就如此娇气,小姐若是受了凉气如何是好。”
盛青青直到环儿把这一句话说完才似动怒地喝道:“休要胡言!”转头向袁希儿微微一福:“下人无状,还请小姐勿要怪罪。”
“小姐如此说,倒教我无以自处。怪只怪在下车上只备得一套衣裙,未能未雨筹谋而累小姐无衣可换,不预之过还请小姐宽宥。”
略带些讥讽的话让盛青青的脸又白了几分,只见她贝齿轻咬绛唇,深深一福道:“今日之事多得小姐仗义相救,盛青青无以为报,唯愿来日若有机缘再行报答,也望小姐大人大量,恕青青管教无方之罪。”
一句话说的客气,语气中的羞怨却是藏也藏不住。一时间,袁希儿感到身旁几道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嘴角不禁泛起一抹冷笑:所以说哪朝哪代都是看脸的世界。秋棋为救人才弄湿衣服,自己念与其主仆情分将备用衣物给她更换,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就因为自己没有把干衣服优先赠与眼前这位绝色佳丽,估计在这些男主男配眼中已然成为面目可憎之人了。
“盛小姐不必客气,碰巧而已。”
这时王逸轩突然开口道:“凌清,我记得你也给四郎备了套换用衣衫,不如拿来请盛小姐暂时换上解解寒气。”
凌清闻言抬头看向谢昱,谢昱瞥了王逸轩一眼,向凌清微微颔首,凌清这才应了声是转身向山下而去。不大会儿工夫,便提着一个包袱回来交予环儿。环儿欢欢喜喜地接过包袱,又带点得意地扫了袁希儿一眼,转身向盛青青道:“小姐,我们快找个地方把这身湿衣裙换下吧。”
盛青青看了看环儿手中的包袱,又偷眼瞄了下谢昱,脸色微微泛红,向王逸轩和谢昱各福一福身莺声道:“多谢两位公子大恩,青青谨记在心。”说完便在环儿的搀扶下转身走了。
盛青青主仆走后,袁希儿一行在原地停了一会儿,直到换好衣服的秋棋回来才继续拾阶而上。
趁众人不备,袁世超一拉袁希儿的衣袖,低声问道:“方才那位盛姑娘可是前几日南市中那位救下乞儿的公子?”
“正是。”
“那你方才为何……”
“我方才如何了?马车上只有一套衣裙,确实没有多的了。”
“即便如此,你也可好言与她说,何必非要如此?”
果然,女主把女配杀了都是迫不得已,女配说女主一句重话就是十恶不赦。袁希儿冷笑道:“原来在兄长眼里,方才是小妹有意刁难?那就请兄长原谅希儿心胸狭隘,不能闻过则喜,以德报怨吧。”
见袁希儿有动怒之意,袁世超忙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希儿莫要误会。”
袁希儿挥挥手道:“无论兄长何意,希儿只有一句话相送:落花有意逐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多情易被无情恼。还望兄长好自为之。”
说完这句话,感觉快要压抑不住心中怒气的她不再理会袁世超,低头继续前行。
有一种人给你的感觉就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明明方才盛青青的眼光只在王谢二人身上留连,看都没看袁世超一眼,可自己这位便宜大哥还是死心塌地地为其抱不平,真是让人恨不得踹他两脚。
身后的动静自然没能逃过前面二人的法眼。听到袁希儿送给袁世超那句“多情易被无情恼”,谢昱嘴角溢出一抹浅笑:总是看她一副淡然平和的模样,却原来也会动怒,想来这就是所谓的关心则乱吧。只是不知说旁人时如此通透,轮到她自己又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王逸轩听完袁希儿的话侧头看看身旁的谢昱:四郎一向不大与人亲近,却能同意把自己的衣服送给那个叫盛青青的小美人穿,想来也是动了一番怜香惜玉之心。不知这一番心意与袁家那个小丫头比孰轻孰重?想不到来一趟云州,一下子就见到了两位能打动四郎这颗铁石心肠的奇女子,也算是不虚此行。
本是风景秀丽的一段山路,各怀心事的几人却都没有心思欣赏,默默走了约两刻钟,终于来到普济寺的山门前。
自无藏师太元寂后,普济寺声名愈炽,信众也越来越多,庙宇几经修缮,如今已成一气势恢宏的大型佛寺。穿过山门,众人在知客小尼的引领下走进一间宽敞厢房。
“袁公子、袁小姐并两位施主请在此稍待,今日小寺中有一族贵客登临,劝善师伯正在招待,待贫尼回禀一声后再来与几位奉茶。”
因是临时起意,袁希儿并未提前让下人与普济寺众人打招呼,更没有透露谢昱与王逸轩二人身份,因此这位知客小尼并不知道她口里的另两个施主才是需要大开山门迎接的贵客。
“小师傅请便,我等在此等候便是。”
小比丘尼离开不久,外面忽然传来嘈杂声,袁希儿向秋棋使个眼色,秋棋循声出了房间,不多时退回来道:“倒真是巧了,对面厢房里歇的正是方才奴婢救的那位小姐一家。似是她家里人正在问她为何头发湿透,还穿了一身男装。她那丫鬟说是她家三小姐推她入了放生池,那位三小姐抵死不认,反说定是她与人暧昧苟且却来诬陷自己,几人正在那吵闹呢。”
听完这话,袁希儿笑笑道:“如此说来,当真是有缘。”说完意味深长地扫了谢昱一眼。
见袁希儿如此不在意,袁世超急道:“盛小姐一清白女子,她的家人怎能如此诋毁于她?!”
大哥,一个清白女子大白天全身湿漉漉的穿着一身男人衣服,是个家里人都得问问吧。
“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人家的事,我们又如何知晓。”
“可方才明明……明明是……”袁世超此时才发现他们几个大男人刚刚看了一个姑娘家湿身这么限制级的画面,顿时脸如红云般地打起了磕巴。
见他这个样子,袁希儿又好气又好笑:“此事本就不是我等方便出面之事,兄长就不要兀自费心了。”
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劝善不知袁府公子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特来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