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盛府四小姐求见自己,袁希儿将一口酸枣仁汤全部喷了出去。
“咳咳…咳…你…咳咳…你说谁…谁求见我?”
冬琴忙放下汤碗帮她拍背,春画则对跑进来报信的小丫鬟柳枝斥道:“说过你多少次了,遇事别总咋咋乎乎的!怎么就是改不了?!”
柳枝吓得忙跪在地上边叩头边道:“奴婢不是故意要惊吓小姐的,请小姐恕罪!”
袁希儿终于把气顺过来后,挥挥手道:“起来吧,不关你事。你方才说是谁来求见我?”
柳枝却不敢起身,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是……前院说是……盛侍郎府上四小姐求见小姐。”
女主不去找谢昱或者王逸轩,突然跑来找自己干什么?袁希儿顶着一头莫名奇妙指了指柳枝道:“冬琴,去拿几块沙酥给她压压惊。春画,随我去会客堂。”
走到会客堂门口,只见一位丽人在丫鬟的陪伴下立在堂中。前几次见女主,她不是着男装就是湿衣散发形容狼狈,今日却明显是精心打扮过的。
刚行过及笄礼不久的盛青青此刻头梳双环望仙髻,几点珠翠闪烁其中;身穿淡藕色齐胸长绸裙,外罩湖绿直襟大袖衫,臂挂粉色丝帔;颈间虽未挂任何装饰,但胸上那一抹莹白裸(露)却诱人遐思。
这一身装扮让本就有倾城之色的女主更显窈窕婀娜、妩媚多姿,如九天神女般明艳不可方物,与俊逸出尘的谢昱倒真般配得似一对璧人。也难怪原身一见女主就各种阴阳怪气、面目狰狞。既有珠玉在侧,是个女人都难免自惭形秽以致意难平吧。
压下心头一丝莫名的酸涩,袁希儿迈步走入会客堂。
“劳盛四小姐久候,希儿惶恐。”
“是青青冒昧登门,打扰之处还请袁小姐见谅。”
“盛四小姐客气,请坐,春画,上茶。”
落座后,袁希儿开门见山道:“不知盛小姐今日到访所为何事?”
盛青青暗自轻嗤:前几次见面时,这位袁小姐都作出一副大气从容的模样,今日这般急不可耐,可是自己的打扮刺了她的眼?
“难得袁小姐快人快语,青青也就直话直说了。今日前来一是为感谢袁小姐前几次相救之情。二是想探问暂住在贵府的晋王伤势如何。”
女主这种理直气壮的态度震得袁希儿沉默了几秒才开口道:“那日在放生池边,盛四小姐已许希儿来日机缘,今日特意登门再行告之,委实也是客气的很了。”
袁希儿一句话说得盛青青又羞又怒:自己今日是来打听晋王伤势的,感谢一句不过是顺嘴客套,自然也就没备下什么谢礼。却不想这位袁小姐如此尖酸刻薄,随手抓了自己的错处就来讥讽嘲弄。
“青青一闺阁女子,身无长物,除一片真心外,实在无一身外物能拿得出手,倒教袁小姐见笑了。”
果然不愧是女主,好高的境界。不过对于一众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人们来说,能得到这一片真心实在已经是别无他求了吧。所以,还是执着于身外物的自己俗了。
“盛四小姐过歉了。能得盛小姐真心,希儿不敢轻忽。”
“袁小姐还未告知晋王如今伤势如何?”
“晋王同王公子不过暂住于此,袁府上下皆尊王爷一行为上宾小心侍奉。既非袁府中人,其情形如何自也非我袁府可随意搬弄。盛四小姐还是亲自求见晋王当面询问为好。”
“那日青青一家在云州郊外遇险,幸得晋王带人出手相救。闻知王爷因此身受重伤,青青深觉不安。今日冒昧前来,青青别无所求,只求袁小姐将王爷伤情透露一二,以解心中之忧。”
“盛四小姐一片拳拳之心希儿感佩,但此事请恕希儿爱莫能助。”
盛青青心头浮起一丝冷笑:自己如此低声下气恳求,她却还是推三阻四。看来无论是否如环儿所说,晋王把这位袁小姐放在心上,这位袁小姐对晋王存了些心思却是肯定的了。
“青青今日前来,便已将颜面二字视为身外物,若袁小姐执意不肯将王爷伤情告知青青,青青唯有长跪于此求袁小姐成全。”
说完,盛青青起身走到袁希儿面前双膝一弯便要下跪。袁希儿忙伸手拦住她道:“盛小姐何必如此为难希儿?此事确非希儿能力所及。”
“希儿,你们在做什么?”
正在拉扯的两人回头看到袁世超站在会客堂门口。
“袁公子。”盛青青向走进堂中的袁世超屈身行礼。
“盛小姐安好。”一见盛青青,脸色微红的袁世超也赶紧回礼。
“前几日多得袁公子援手救护,青青还未及道谢,请袁公子切莫见怪。”
“盛小姐说的哪里话,能护佑盛小姐周全是世超的福气,盛小姐万莫再提谢字。”
听了这话,袁希儿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要不是你正好走进来,人家压根儿也没想提呀,大哥。
“方才青青所求之事还望袁小姐能够成全,青青感激不尽。”
袁世超从走进会客堂开始,全副注意力就只在盛青青身上,像是完全忘记了袁希儿的存在。倒是盛青青不忘初心,与袁世超寒暄两句后就忙不迭地回身再向袁希儿施压。
见盛青青如此低声下气,袁世超也忙附和道:“盛小姐既如此恳求,希儿若是能帮便出手相助一二,也是一份功德。”
袁希儿无奈地看看袁世超,深吸口气向盛青青道:“罢了,请盛四小姐在此稍待片刻,希儿先去向晋王禀明此事后再来给盛四小姐一个交待,如何?”
“青青多谢袁小姐成全。”
从会客堂出来的袁希儿只觉一股怒气蒸腾于胸肺间:明知道那是个皇子,身体如何岂是她一个平民百姓可以随意与人议论的?可这位女主就是这么理直气壮地要求了,还用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逼她就范,不知道的人还当是自己刁难了她一样。而她那个便宜大哥,问都不问是什么事就让她出手相帮,真是卖的一手好队友!
走到客院门口,袁希儿让春画进去向侍卫通禀:盛府四小姐前来向自己求问晋王伤情,该如何回复请王爷示下。
不大会儿工夫,一名侍卫同春画一齐来到院外向袁希儿躬身一礼道:“王爷请袁小姐入内回话。”
袁希儿听后微微一福:“盛四小姐尚在会客堂中等候,小女子不便在此久留,请王爷赐一句示下即可。”
侍卫得此回复只得返身进院,又过了一会儿再次出来向袁希儿道:“王爷请袁小姐带同盛府四小姐一起进去回话。”
就是嘛!有什么事当面锣对面鼓的说清楚,你们公婆俩的事,却难为我一个炮灰,有意思吗?!
得了谢昱这句话后,袁希儿二话不说转身走回会客堂,向等候在此的盛青青说:“晋王有请,请盛四小姐随我来。”
盛青青闻言向一直在此相陪的袁世超福了下身,便随着袁希儿一同向客院走去。
看来这个袁小姐在晋王心里还是有些分量的,环儿奂了王公子几天都没办成的事,她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搞定了。不过,也可能是那王公子根本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毕竟今天是自己亲自过府求问,比前些天只派丫鬟来求更显情真。想到此处,盛青青唇角微扬,果然上门拜会这个决定是下对了。
引着女主来到客院门外,原想就此功成身退的袁希儿被早已候在此处的侍卫躬身拦下。
“王爷请袁小姐与盛小姐一同入内。”
当着盛青青的面,袁希儿不好如方才一样直接驳谢昱的话,只得随在其身后走进谢昱房间。
看到谢昱正坐在一宽大框床内看书,盛青青轻移莲步走到他身前跪拜:“盛青青拜见晋王。”
谢昱将书卷放在手边桌案上,看向盛青青:“盛小姐请起。”
“谢王爷。”
“听闻盛小姐今日前来探问本王伤势,不知所为何故?”
“青青决无冒犯王爷之意。那日青青一家在云州郊外遇险,若非王爷带人出手相救,青青恐已凶多吉少。救命之恩本已重如泰山,后又听闻王爷伤于贼人之手,青青更是夜不能寐。除忧心王爷伤势外,也深觉王爷如此深恩厚德,青青虽死难报之万一。因此今日冒昧前来,想向袁小姐求问王爷伤情,也好为王爷尽些绵力以报恩德。”
盛青青这一番“情真意切”却让袁希儿心中阵阵齿冷:救命之恩重如泰山?男主给的就是救命之恩,自己和自己大哥的就只是相救之情、援手之意。所以那些动不动就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小女子愿以身相许。”的其实就是在拿救命当碰瓷儿用吧?碰到高富帅就嫁了,遇到矮挫穷就挥挥衣袖相忘于江湖,是吧?
谢昱一边听盛青青说话,一边看着站立一旁的袁希儿。来问话却连自己的院子都不愿进,这小家伙可是在生气?是谁招惹了她?眼前这个女人吗?
“盛小姐口中的救命之恩本王受之有愧。那日虽是我等三人一同进入树林,但真正救盛小姐出贼手的乃是袁公子。盛小姐如想要报恩,还是先去寻袁公子相报更为妥当。”
听了这话,盛青青的脸倏地变得通红:这个人还真是不通情面。不过,从他随口把救命之恩让给袁公子这点来看,环儿说他把阿爹的礼让给袁小姐也只是性格使然,与情爱无关。想到这儿,盛青青把心一横朗声道:
“报恩也需讲求个机缘。那日王爷同王、袁两位公子对青青都有救命之恩,但如今受伤之人是王爷,这便是青青报恩的机缘。青青别无所求,只求能在王爷伤愈之前随侍左右供王爷驱使。至于王、袁两位公子的恩德,青青以后再另寻机缘报答便是。”
袁希儿被女主强大的逻辑震了个七荤八素:这么不要脸的话都能说的如此大义凛然,姐姐,你实在是个人才!
谢昱倒没太在意盛青青说些什么,而是满含兴味地看着袁希儿眼中露出的惊异与嘲讽。每次同自己说话时,总是低头垂目,难得今日能从她眼中看到这么丰富的情绪,着实有趣。
偷眼看到谢昱微微扬起的唇角,盛青青以为他被自己这段话打动,不觉心中暗喜,再接再厉道:“青青自知微薄之力不足以道,但一片赤诚可召日月。哪怕只为王爷奉一杯茶,盛一碗汤,也可聊慰青青对王爷的感激之情,求王爷成全。”
说完后盛青青再次俯身叩拜,只等着谢昱应承一声好,却不料被兜头泼了一盆凉水。
“本王近身服侍之人都是自幼便随在本王身边的,从不用外人服侍,盛小姐所求之事怕是有些僭越了。”
盛青青猛地抬起头,剪水大眼中盛满了难以置信,甚至隐隐泛出泪光。良久,她才咬了咬下唇,再次低头道:“是青青妄想了,请王爷恕罪。”
“盛小姐若无其他事便请回吧,本王身体如何实不劳盛小姐挂心。”
“是,青青告退。”
看着有些踉跄地走出去的盛青青,袁希儿也觉有些不可思议。
谢昱这几句话说得未免太狠了吧?虽然女主的脸皮确实有些厚,可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不应该是每个男人的梦想吗?这么直接拒绝一位倾国倾城的绝世美女,是不是有些太暴殄天物了?
“希儿在看什么?”
正盯着门口发呆的袁希儿被谢昱近在咫尺的声音吓了一跳。转头见他不知何时已站到面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下意识地后退一步,却被身后的椅子绊住坐倒,谢昱顺势俯身,双手撑住两侧桌案,将她的身子囚于两臂之间。
原本清冷似仙的俊颜此刻却挑着一抹魅惑浅笑,更是近得快要贴上了她的脸。袁希儿只觉心跳骤失,所有血液似乎全部涌上了脸颊,脑中亦是一片空白,望着那张嘴角轻扬的柔润丹唇,无意识地舔了舔唇瓣。
薄唇忽地一抿,那张脸向后退了退。得此空隙的袁希儿赶紧做了几个深呼吸,脑中渐趋清明后将头垂向一侧。
“希儿方才让人来回话时是否说错了什么?”
“不知小女子错在何处,还请王爷明示。”
“希儿唤我什么?”
“……师兄,我一时不慎,请师兄见谅。”
“见谅?”见她总是侧着头,谢昱抬手轻轻握住她下颔将她的头转回来,逼她与自己对视。“我这个人一向赏罚分明,既然有错,自然就是要罚的。”
如寒夜般清冷,又似星光般璀璨的双眸带着致命的吸力,脑中好不容易找回的一丝清明仿佛又要远去了。袁希儿盯着谢昱的眼睛喃喃道:“罚什么?”
望着那一脸懵懂之色,谢昱的眸色暗了暗,手指松开她的下巴,却并未放下,而是轻抚上少女面靥,拇指微动摩梭几下后,叹了口气,直起身子退开半步。
“方才那位盛小姐说要近身服侍以报答救命之恩,其实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子。正好这几日凌清不在,不如就由希儿来我身边服侍吧。”
被谢昱拨弄得心慌意乱的袁希儿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谢昱说了什么,赶紧起身道:“王……师兄不是说从不用外人服侍?”
“你既唤我师兄,又如何算是外人?”
“可是……”
“可是什么?是希儿不愿服侍于我,还是我于希儿并无救命之恩?”
“……希儿不敢有此意,只是怕于礼不合。”
“不过端茶倒水,侍候饭食汤药,如何会于礼不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