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环儿走后,王逸轩越想越觉得自己这事办得实在有些鲁莽。四郎一向清冷,现下却这般看重袁小姐,一时半刻又怎会再对盛小姐动心。只怕这一次非但帮不了盛青青,自己也得看他好一段时间的冷脸了。
正自懊恼之时,忽听门外清脆之声响起:“卓卿哥哥,你在吗?”
听见这个声音,王逸轩不觉又要扶额。这个小祖宗怎么来了,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不等他答话,唤他那人就自行推门进了书房。
“卓卿哥哥,你回来了?事情办得如何?昱表哥可也回府了?你能不能陪我去看看他?”
这一串连珠炮似的发问让王逸轩头疼更甚。
来人名叫王若梓,是王逸轩的堂妹,两人先祖同为开国二十四公中的唐国公王元欣。其祖父王守忠与王逸轩祖父王守正是同胞兄弟,姑母王之蓉则嫁给了齐昭蓉的二哥,吏部考功员外郎齐承训,说起来与谢昱也可算是表兄妹。
“四郎同我刚从云州回来就去了大理寺查案,今日才得歇上一歇,你就别去打扰他了。”
“前次你们从云州回来时你说要去大理寺查案,叫我不要打扰。如今案查完了,却还是叫我不要打扰。我不过就是想去探望一下昱表哥,如何就算是打扰了?”
“我说你好歹也顾顾自己的闺誉成不成?天天追在四郎身后,成何体统。”
“卓卿哥哥,你怎么也会说这样的话!让我成体统,你自己还不是天天往绮春楼跑?怎么你相会红颜就使得,我去见见昱表哥就使不得?”
“今时不同往日,你俩一个神女有心,一个襄王无梦,我劝你还是趁早收了这份心思。四郎的为人如何你又不是不知,何必去自讨没趣。”
“你是不是也要像我阿娘和大哥一样,说我丢了咱王家的脸?想不到你竟也是这般无趣之人!算了,我不求你了,你既不愿陪我去,大不了我自己去就是了。”
“哎哎哎……,罢了,算我怕了你了,我舍命陪君子,陪你一道去,总行了吧!”
王逸轩实在是怕这个自小就胡天胡地惯了的堂妹万一撞见袁希儿闯出什么祸事来,到时自己在谢昱面前可就更加无法自处了。不得以,只得随王若梓一同前往晋王府。
此时的晋王府内,谢昱与袁希儿正在做着前往乐游原前的准备。有了上次夜游曲江池的经验,谢昱命素问提前为袁希儿备妥御寒的衣物,袁希儿则同冬琴一起将事先备好的点心干粮肉脯分类装入食盒。
就在一切准备停当,将要出发之际,却见外院执事前来回报,王公子与王小姐求见王爷。
王小姐?莫非是王若梓?这应该是原书中除袁希儿外,第二大反派女配了,同样是谢昱的裤下拜臣。虽然同原身一样,对女主各种羡慕嫉妒恨,也曾和原身联手干了不少构陷女主的恶事,但因其出身于弘农王家,不仅有王逸轩这个堂兄护着,宫中还有位地位尊崇的贵妃堂姑,其父更是手握兵权的河西节度使王昌茂,驻守凉州,保大乾一方安泰,是以结局比袁希儿好得多,嫁给了吏部侍郎赵怀洁的孙子赵同成。
不过话说回来,这个结局虽不若原身那般惨烈,但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被迫嫁给一个自己不爱的人,也算是另一种悲哀吧。
袁希儿此时对这个素未谋面的王小姐倒是充满了好奇,不知这位眼下的情敌、未来的战友到底长什么样子。
谢昱可没有袁希儿这份闲情逸致,已经第二次被坏了兴致的他只冷冷的说了两个字:“不见。”
外院执事得了令退出去,过不多时却又再返回来道:“王小姐执意求见王爷,说是今日若见不到王爷,便在府门外坐等。”
若是平时,谢昱定会说一句:“任她自便”就打发了。可今日不行,一会儿还要带希儿出门,若真被那王若梓在府门前闹起来,恐怕于希儿面上有碍。不得以,谢昱只得对执事道:“带他们去明义堂。”再回身对袁希儿说:“你先回皎月院稍待,我去去就回。”
明义堂内,王逸轩有些忐忑的望着正走进来的谢昱。果然不出所料,看他现在这一脸冰冷,自己帮盛青青之举已招了他的忌了。
“昱表哥安好。”王若梓倒像是没看见谢昱的脸色一般,开开心心的向他施礼。
谢昱淡淡的说了一声“免礼”后便自顾自的坐下,对王家兄妹二人却既未让座,也未备茶。
“你二人求见本王所为何事?”
“今日是梓儿奂卓卿哥哥陪我一起来的。听说昱表哥在云州受了伤,梓儿不放心,早就想来探望。可前段时间你们在大理寺中查案,梓儿不便打扰。故此拖到今日才来,昱表哥不会怪我吧?”
“既是为探病,本王现人在此处,王小姐也已见到,二位便请回吧。”
“昱表哥怎得如此狠心,梓儿盼了月余才盼到再与你相见,你怎可这么快就要梓儿离开?”
“王小姐可还有事?”
“无事便不能在此处多留些时候吗?梓儿只是想多见见昱表哥而已。”
王逸轩听王若梓越说越不像话,趁谢昱未发怒前赶忙道:“梓儿,四郎内伤尚未痊愈,你我不便于此多加打扰,还是改日再来吧。”
“我不走,既是昱表哥伤势未愈,我更要留下来照顾他才行。”
“休要胡闹!四郎身边自有人照顾,何须你在此处捣乱。”
“我如何是在胡闹?我自是知晓昱表哥身边有凌清照顾,但多梓儿一份助力又有何不可?”
“你……”
正在兄妹二人争执之时,谢昱凉凉的插话进来道:“若梓表妹当真愿意相助本王?”
被这一声“若梓表妹”叫得惊喜交加的王若梓赶忙道:“自然愿意。”
“能得若梓表妹如此盛情,本王却之不恭。现下倒确有一桩麻烦事,不知表妹愿不愿意为本王分忧?”
“无论何事,只要昱表哥吩咐,梓儿都愿做。”
“如此甚好。昨日本王查案时遇袭,盛侍郎府上四小姐为本王挡下一剑而受伤。既是因本王而伤,也自当本王承了这个情。只是那盛四小姐尚在闺阁之中,若我亲往探望似多有不便,也怕引来什么误会。不知若梓表妹能否替本王跑这一趟,也好了我一桩心事。”
听完谢昱这番话,王逸轩立刻想到了四个字“祸水东引”。看来环儿过府着实让四郎动了肝火,竟要如此算计盛青青。
“盛侍郎是何人?盛四小姐又是何人?她为何能为昱表哥挡剑?”
果然王若梓的思维与他人迥异,似乎能为谢昱挡剑也成了某种特权一般。
“此事来龙去脉卓卿最为清楚,你只管问他就是。本王今日还另有要事,就不虚留两位了。若梓表妹若可前去盛府替本王探望盛四小姐伤情,本王自当感激不尽。凌清,送客。”
侍郎府中,刚吃过药的盛青青靠坐在床头,面色苍白,眼角犹有泪痕。
他怎可如此狠心?自己不惜以命相搏为他挡剑,如今受了伤他却连一句问候都不愿给。
盛青青自穿越过来后还从未有现在这般强烈的挫败感。原身有一副好皮相,她本人的性格、见识、谈吐也远非这个时代的女人可比。是以到了此时空后所遇到的男人还没有哪个不对她悉心呵护、倾心以待。可偏偏就是这位唯一令她心动的晋王,却似乎是瞎了一般。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莫非真像环儿说的,他已经心有所属?所属何人?那个袁小姐吗?若真是因为她,事情倒也还好办。自己跟那个袁希儿比,无论是长相、出身、学问见识都完胜对方,不都说女人是靠耳朵谈恋爱,男人则是靠眼睛吗,我就不信,凭这一副好容颜,晋王就真能当一辈子坐怀不乱的柳下惠!
正想到此处,忽听环儿欢欢喜喜的跑进来道:“小姐,王公子奉晋王之命过府探望小姐伤情。”
盛青青闻听惊喜的说:“当真?快请!”
看来是自己太心急了,晋王并非如此无情之人。只要他记得她这个恩,此事就大有可为。
正自欢喜的盛青青抬头却见随同环儿进来的不只王逸轩一人,身旁还跟着一名华衣少女。
只见她头梳双环髻,一张粉扑扑的鹅蛋脸上两只乌黑大眼灵动透亮,身穿杏黄色锦缎长衫,下着朱绣百合忍冬花缠枝缎裙,身披淡紫兰色云霞五彩长帔,腰束紫兰如意流苏带,脚着宝相花纹云头锦鞋。
这一身打扮倒是华贵得很,不知是哪家的贵女。
盛青青望着走近的二人,作势欲起。王逸轩忙道:“盛小姐有伤在身,无需多礼。”
王若梓看着床上那位病西施,心中暗生鄙夷:长得倒还有几分姿色,只是这副扭捏的作派实在令人厌烦。不过是伤了肩膀而已,哪就至于如此柔弱,作出一副西子捧心之态。
“想必这位就是盛四小姐吧?我同卓卿哥哥今日是替昱表哥来探望你伤势的。昱表哥说,盛四小姐既是因他而伤,也自当由他承了这个情。只是盛四小姐尚在闺阁中,他不便亲至,也怕引起什么误会,故此托我代他前来。”
王若梓这一番直来直去的话,再配上毫不掩饰的轻慢语气,直刺得盛青青的脸又再白了几分。
王逸轩本就是怕王若梓说话口没遮拦令盛青青难堪才一道跟来,见此情形赶忙道:“梓儿自幼坦率随性,心直口快,盛四小姐莫要介怀。四郎今日另有要事在身,托我兄妹二人前来探望也是因不放心盛小姐伤情之故。不知盛小姐现下可感觉好些?”
听完王逸轩的话,盛青青才恢复些常色。
“承蒙王公子垂问,青青伤势已得陶御医诊看,并无大碍。请王公子代青青谢晋王关心。”
“如此就好。盛小姐伤势还是以静养为宜,我兄妹不便多加打扰,既是盛小姐无事,我和梓儿便先告辞了。”
说完王逸轩向榻上的盛青青揖了揖手,拉着王若梓转身欲走。王若梓却一甩他手,回身睥睨着盛青青道:“盛四小姐当听说过一句话叫做齐大非偶。昱表哥未来正妃之位无论如何也不会落到一名庶女头上,盛小姐还是不要动什么妄念为好。”
王逸轩看着盛青青骤然变得通红的小脸,心中长叹:到底还是没拦住,四郎这借刀杀人之计当真用得得法,梓儿这丫头实在是太没城府了些。不过她说的话倒也不无道理,哪怕是现下得了四郎真心的袁小姐,要肖想正妃之位也只是妄图,何况盛青青这位侍郎府的庶女,早些打消她这份执念也非坏事。
王若梓满意的望着盛青青眼中涌起的羞愤,向她略福了福。
“望盛四小姐早日康复,切记若梓忠告之言,告辞。”
待王逸轩兄妹走后,盛青青才放任自己的眼泪扑簌而下,放开紧紧攥于衣袖内的拳头,掌心已见几道月牙深痕。环儿见她这个样子,心中不忍道:“小姐千万保重身子。方才那位王小姐之言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你是不是又想说她的话不过是因妒忌我的美貌?除了样貌,她还有什么好妒忌我的?你看看她周身的穿戴,再听听她叫晋王什么?她有这样的家世出身,还犯得上来妒忌我的样貌吗?”
听着盛青青这近乎歇斯底里的哭诉,环儿赶忙一面轻抚她的背,一面用绢帕替她拭泪。
“小姐,您莫要如此吓环儿。家世出身再好又怎样,真要论样貌气度,我看那王小姐给小姐提鞋都不配。不是有句话叫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奴婢听闻晋王生母当年也是齐相庶女,是作为随榺嫁入代王府的,如今不也贵为昭蓉,在承天宫内享尽荣华?小姐如此人品,想来上天安排姻缘时必不会白白辜负的。”
听完环儿的话,盛青青稍稍平静下来,却又委屈的说道:“若真如你所说,他又为何派他那个厉害表妹跑这一趟?我为他伤了身子,他不来探望也就罢了,还遣了这么个牙尖嘴利的来羞辱我。他可有丁点把我放在心上?”
环儿回想今早在晋王府中的遭遇,狠了狠心对盛青青说:“那王小姐虽然刻薄,但奴婢觉得她说的话并非全无道理,晋王冷面冷心,实非小姐良人,小姐还是莫再在他身上浪费心思了吧。”
“如何连你也这么说。可是你也觉得我这庶女身份配不上他?我如何就配不上他?我配不上他又有谁能配得上他?是那个袁小姐还是那个王小姐?袁希儿出身江湖、王若梓性情粗鄙,她们既都能随在他身边,如何偏我就不行?”
见她情绪又再激动起来,环儿不敢再劝,只得道:“奴婢只是胡言,小姐万莫动气。想来王小姐那话也只是她自家想独占晋王,怕小姐将来得了晋王的喜欢,才想早早将小姐赶离晋王身边,必非晋王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