凶案彻底翻页后,是持续了四五日的惠风煦阳。赵明月闲倚着美人靠,大爷似地支棱着长腿,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手中泛黄的线装书,间或抬头瞅瞅清漪。
经过在锦色门为期一个月的魔鬼式训练,这丫头俨然脱了胎换了骨,不止性子沉稳了大半,还颇有毅力地学成了一身俊功夫,如今可是文能助她武能护她了。
粉润的指节点啄着连珠杯壁,赵明月酝酿着将宛若、轻烟、澜漪等一忽隆全送进去封闭训练一段时日,以后带着这群外娇里横的娘子军出门,不要太拉风!
清漪正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一干仆婢搬书摆晒,觉察到她家小姐意图般,猛不丁转过身:“小姐,不是每个姑娘家都像我这样既骨骼精奇,又吃苦耐劳的。”
赵明月起身踱过去,扯扯编在她发辫间的丝络。“你成语背得再好,这书我也不会送你的。”
清漪下意识将攥着书卷的手背到身后,露出赵明月数月未见的嬉笑:“小姐,侯爷的藏书多不胜数,您不会在乎这一卷半卷的吧?”
观察了她家小姐不算明朗的脸色,扁了扁嘴:“您不愿送,我借来看总行了吧?”
赵明月摊开手掌示意她交过书卷,边翻边道:“你现下内力太浅,驾驭不了这里面的招式,借也不成。”
旋即笑捏皱成抹布的小脸:“我可没听说你练的是兵家招数。你对这本兵书如此感兴趣,难道打算做个女将军?”
清漪正懊恼自己学武太晚、功力尚浅,听得这番调侃,眼睛却是倏地闪亮起来:“那由辛姑娘来修习,岂不刚好?”
赵明月顺着她那一路火花带闪电的眼神望去,正见一名年轻女子稳步走来,肤白腿长,风韵素艳,未出声而先矮身相跪。“小女翠水,谢过姑娘大恩。”
赵明月定睛瞧了瞧她的眉眼,顿觉此女英姿入骨,英气扑面。抬手示意她起身,微微一笑:“那便入伍,为我青焰戍边迎战吧。”
“小姐您没搞错吧?辛姑娘可是名女子啊!”
两道嫌她多嘴的视线齐齐射来,清漪忙识时务地捂住了嘴。
辛翠水直起腰,回望赵明月:“那晚出手狠绝的姑娘,同方才言语良善的姑娘,莫非不是同一人?”
“良善?”清漪二度忍不住,发出质疑的音节。当然,这种质疑只针对眼前事,绝非她家小姐的品性。
辛翠水撇脸看向她,十分肯定地点头笑道:“清漪有所不知,我本为青城辛少府长女,许是投错了胎,生就一副男儿心肠,一心想从戎疆场。苦于国律不允、家法桎梏,只能不告而别,盼着可在别处得偿夙愿。”
清漪恍然大悟,眼珠儿一转,越发惊喜道:“这样一来,你岂不是可以慢慢调整心境,短时间内不用再考虑与尚世子的约定了?正是大好美事呢!”
辛翠水心中掠过对迟知昼的愧疚、对尚骁璧的不舍,神色最后定格为暂释重负。
赵明月望进她感激盈沛的双眸:“你不用谢我,我只是不愿浪费人才。过两天我便助你扮男装入卒,从最苦的戍边卫做起。以后如何,我半点不会插手,全看你自己。”
说着晃晃手中的书卷,放到辛翠水掌上。“这且算我对你的投资。待你衣锦还乡时,须足额奉上书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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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翠水辞别不到一刻,锦炫斯便行动如风地奔了斯华里来。赵明月瞧他神情颇不宁静,心道这厮不会因为自己将他的绝版兵书赠了人,特地翘班来兴师问罪的吧?
正酝酿着如何将那笔投资具体生动地描述开来,以示大爷他稳赚不赔,赵明月便觉腿上一凉。低头一瞧,裙摆已被撩至小腿处,露出纤细的脚踝。
清漪如临大敌,早十分有眼力价儿地带了仆役们蹿躲开去,偌大的林苑瞬间寂静如夜。
赵明月深觉没有必要地抚额,终于忍不住扯了扯有些麻痹的右腿,瞪向抱着她的脚死盯不放的男人:“喂,你看够了没?”
难道她对锦大侯爷还不够了解,不晓得他竟有恋足癖?
锦炫斯以指腹摩挲着她的脚心,眼神比先才的辛家长女更加纠结:“浓儿,在金钻待了这么久,你一定闷倦了吧?想不想看看新的景致?”
赵明月朝他勾勾手指:“过来让我亲一下。”
待锦炫斯晕乎乎地靠近,她便揽住他的颈项,与他唇齿相依:“我的身体,又出新状况了?”
锦炫斯嗯了声,紧了紧臂弯里的娇人。他们对她一向关心则乱,根本做不到若无其事,索性便弃去了那一贯蹩脚的隐瞒。“你的脚底新近浮出一枚兰花印记,现下只是个浅淡的花苞,不过会渐渐变深开绽,并且由下往上游走,直到在你的眉心鲜艳盛放。”
然后她就gameover了?
赵明月吧嗒下嘴,表示很好奇她玩完儿的时候是何种情状。然而身侧男人乌眸泫然,心理承受能力明显比她弱得多。她便忙乖巧地依偎得更紧:“你出钱你出力,要去哪里随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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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往北疆的坦途洁白宽旷,道旁高树油绿,野芳未尽,很有些“春柳南陌态,冷花寒露姿”的味道。
赵明月侧坐在马车前,惬意地享受着这独特的风致。若不是身后的车门嘎吱又响,她大概快要轻吟缓唱了。
而现在,她只能捂眼,轻叹:“师兄,我拜托你,就算不为你的脖子着想,也替这门想一想。半个时辰不到被你开开关关了数十回,它容易吗?”
“所以你赶紧进来不就没事了?我的脖子不会受风,门也不用再遭罪。”
怪她咯?
赵明月瞄了眼另一侧秒变木头人的车把式,抬眸望了望前方的马车,再撇脸瞪向理直气壮的某人,咬牙低声道:“悠悠是看在你为我多次搏命的份上才勉强同意我到这边来瞧瞧你的,你一定要我坐在里面,脖子可就不止受风那么简单了。”
话音未落,前方便射来一枚物事,直击赤姓某大爷印堂,如箭破风,警告意味满满。
眼见赤冽轩轻巧避开那颗冒充暗器的无辜小石子儿,再还回去一颗更大的,赵明月连呵斥俩幼稚的想法也没有,只一面懊恼着自己脑抽了才会让俩大爷同行,一面无语地把脸埋在臂弯里,深觉接下来的日子正会似眼前这般,无限黑暗,闹腾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