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他关切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却像极了从十分遥远的地方传来。
心里空洞洞的,像被挖掉了什么东西。
风在吹着。
黑黝黝的一个大洞,风在吹,水在流。
起伏的水波,轻轻地拍打着什么,发出规律的声音,像是人的心跳,又像是……
她蓦地松开手。
脑海中的疼痛已经消散,她没有忘记什么,仿佛方才所有感觉、思绪都是一场梦。
“我没事。”
心头模糊而怪异的感觉褪去,四周霎时变得清明。
“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她努力让自己的注意力凝聚起来,落在地上的图纸上,道“如果以……”
他抓住她的手腕,手上的力道既轻且稳,足以让她挣不开。
她却仿佛被什么刺激了一般,愈发想要将手腕从他掌心中抽离出来。
“我没事。”她声音下意识扬高,却忽地反应过来他们此刻的处境,急急收了声,慌张地抬头四处看了一眼。
她视线收拢回来时,眸光的波动和情绪一样平复了下来,她语气冷静,“继续吧。”
他微一顿,虽有犹豫,但还是缓缓松开了她的手。他缓缓看她一眼,眸色沉静,“刚才我们猜测,这宫里有两道屏障。要两道屏障的缺口恰好接上的时候,才会出现真正的出口。”
“可是……”她忽然道“我们进来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一层。”
“可是……”他接话道“我们安然无恙地进来了。”
“这缺口不止一处。”
顾灵芷说完,又摇了摇头,“即便缺口不止一处,我们找不出规律来,还是没有办法出去。”
“八门之中,以开、休、生三门为吉门,以死、惊、伤三门为凶门,杜门、景门为中平。”
顾灵芷口中轻轻默念着这些,微一顿,而后猛地抬头,道“如果将宫门开启顺序看为一层圆圈……”
东、南、西、北各处宫门,是依照每日子、卯、午、酉四个时间点,依次开启。
“另一层圈如果恰好相反呢?”顾灵芷握着笔,自言自语道。
顾灵芷手上那张纸已经写满了,她正要抓过一张新的纸时,有人先递了过来。她闷声接过来,目光有意避开,不与他接触。
又几轮推算过后,她长出一口气,将笔放下。
“卯时。”她声音和缓,脸色是少见的沉静自持,“大约是卯时过半,会出现一个交汇点。以此为突破,应可大成。”
穆霈云微微转头看她,却觉得此时她有点陌生。人还是那个人,可说话的语气和方式与先前稍微有点不同。
“好。”他极轻地应了一声。
“可是……”她眉间笼罩着淡淡的愁色,“我们现在被困在这里,天上又有云,无法判断出准确的时辰来。若是等到天色大亮,怕是就来不及了。”
而且即便天亮,还会有浓雾,同样无法判断时间。
穆霈云刚要开口,忽地朝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她留意外面的动静。
开始,她还以为是有人发现了他们。她右手在地上一撑,左手正要将地上的东西一卷,寻个地方躲藏时,衣领被人拽住。
他用拎猫的姿势拽着她,朝她摇了摇头。
这时,她才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整齐而规律,成排的灯笼,在殿前打出一片光来。而后,那脚步声连着那一片光,经过殿前,一点点走远。
顾灵芷压低声音,道“是有人巡逻。”
“宫里头巡逻的人数和时间是有规定的。”
穆霈云淡淡解释了一句。进宫之后,他就一直留意着宫内禁军巡逻的间隔时间和路线、人数。后来见到岑威后,又从他那里了解到了更详细的时间。
“那么……”顾灵芷眨眨眼,“按着他们巡逻的时间,可以大致推断出时辰来。”
虽然不太准确,但也大致够用了。
“出口开启的时间应该在半个时辰左右。”顾灵芷摊了摊手,“我学艺不精,只能算到这个程度了。”
“要是算错了……”她扁扁嘴,耸耸肩,“那就大家一起死吧。”
他含笑看向她,眼眸中带着一点浅淡的暖意,“奉陪到底。”
她一怔,而后一笑。
“好了。”她把笔递给他,连带着将那砚台推给他,道“你耳朵好,听得准,你来记。”
她道“交给你了。”
他颔首,将笔墨接过来,提笔按着记忆,做着简单的记录。
她往后挪了挪,靠在柱子上,道“我累了,睡一会儿。”
话是这么说,可她并没有真的打算睡一觉。在这个时候,也很难安稳地睡下。她不过是想找个理由,离他远点。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但什么也没说,由着她往旁边挪去。
她缩在柱子旁边,闭着眼养神,心绪却未曾停歇。
这样的阵法她从前没有见过,可这种布阵的思路和方式,确实让她觉得有点熟悉。
只是,她不敢细想。
方才一瞬间的恍神中,她感觉到左侧小腹处,胎记的位置那里,有些隐隐的烧灼感。有点像是上次在天阙山上,她找那个叫繁缕的黄衣姑娘麻烦时,胎记处生起的怪异感觉。
她不知道,这是因为阵法带给她的影响,还是因为……
顾灵芷下意识闭紧了眼睛,不敢抬头去看,更不敢张开眼睛,怕被发现自己在装睡。
如果是因为他……
她又该如何……
在这混乱的思绪的翻搅下,她竟然渐渐睡着了。
穆霈云偶尔抬头,往旁边瞧一眼,见殿内大柱子旁边,那身影缩成一团暗影,在殿内模糊的光线下,显得遥远而朦胧。
明明触手可及,却像梦中人。
殿柱投下的阴影高大而冷沉,罩住了她大半个身子。她像只猫儿似地缩起四爪,靠在柱子上,双眸轻阖。
这丫头,似乎只有睡觉的时候安分一点。
但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判断错了。
她脑袋贴着柱子,一点点往右侧滑着。
他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将她歪倒的身子扶好。
可她却得寸进尺,直接拽住了他的衣服。
“冷。”她低声呢喃了一阵,把脑袋凑过来,在他胸前蹭了一阵,最后直接像只猫一样,将大半个身子埋了进去。
他脱下外衫来,轻披在她身上,又将她往怀里搂了一搂,另一只手拽过旁边的纸笔,照旧细心留意着外面的情况,继续做记录。
寂静无声的黑暗中,时光一点点流逝。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他正要叫醒她,她却先醒来了。
那迷糊的小猫在他怀里伸了伸爪子,又蹬了蹬腿,险些给他挠个大花脸,才终于醒来。(http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