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倒有这闲心，”那人笑看吴弘正一眼，道：“去看花。”

“不然我能怎样？”吴弘正偏头一笑，神情轻松，道：“现在这局势，我还是谨慎些好，最好是什么都别动。”

对面人抓起酒壶，轻轻晃动着，“既然是去看花，怎么不找程家老二，或者你那个新欢……”那人拖长了声音，浅笑道：“昭齐。”

“你都说了，那是新欢。”吴弘正撇撇嘴，也抓起面前案几上的酒壶，轻轻摇着，叹了口气，道：“新欢旧爱不和，可为难了我这个站中间的。”

“让你花心。”

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吴弘正抬手抓住对方抛来的一块糕点，“吃醋了？”他随手将糕点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嚼着，道：“我这还没说你呢，你倒是说起我来了。”

“真要算金屋藏娇，你可是我的唯一。”吴弘正瞥他一眼，道：“穆二公子，你还不满意啊？”

穆霈云笑着，一仰头，饮尽壶中的酒，又抓过一瓶新的，拔开上面的塞子，轻轻嗅着，“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

他举着手中的酒壶，转头瞥了吴弘正一眼，“我这酒，可算不得亏待你了吧。”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吴弘正微微探身向前，举起手中的酒壶，轻轻碰了碰穆霈云手中的酒壶，道：“别说得我好像赖着你，就为了你这一点酒一样。”

两人相视一笑，各自仰头，畅饮壶中酒。

“说到这酒，”吴弘正提着酒壶，道：“善姨酿酒可是一绝啊，直把洪家酒坊最最上品的酒都给比了下去。”说着，他又是浅酌一口，道：“真真余味无穷。”

穆霈云一笑，并没有说话，只神色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忧愁。

他们提到的善姨，是穆霈云的小姨，他母亲裴静姝的妹妹，名唤裴善姝。穆霈云喊她善姨，吴弘正便也跟着这般称呼她。先宣平侯裴毅在世的时候，对这个小女儿极为疼爱，裴和风与裴静姝也同样极为怜惜这个小妹。

只是，裴善姝早年与家中闹了矛盾，后迁居城外，另筑一小院，名为兰苑。终身未嫁，幽居此地。

穆霈云上一次去兰苑看望裴善姝的时候，兰苑的婢子说裴善姝在病中不便见客，只命人将留存的十坛酒取来给他。

他今日带来齐王府的，便有那日取回来的酒。

“我上一次托人去寻的那几种罕见的兰花品种，约莫再有一阵便有消息了，回头你帮我带到善姨的兰苑去。”吴弘正迎向穆霈云的视线，道：“虽是沾了你的光，但我总不能白饮善姨这么些酒。”

穆霈云微一顿，轻点头，道：“也好，我好一阵没去见善姨了。”

因着穆霈云，吴弘正也知道这位裴家小姨除酿酒之外的另一爱好，便是栽植兰花。其所居住的兰苑，也是因附近遍植兰草而得名。

“不过，话说回来，”吴弘正看了穆霈云一眼，“我们何时才能不这样偷偷摸摸地见面，”他皱眉笑道：“弄得跟偷情似的。只不过是一处饮酒，一处谈笑，偏弄得神神秘秘。”

穆霈云一笑，道：“反正不是现在。”他道：“因赵王一事，我大哥现在愈发盯紧了我，他总觉着，我要背着他偷偷做什么事似的。”

“他是怕被你再抢了功，在你父亲和穆家军中的地位渐渐超过他，甚至到他不能动摇的地步。”

“所以我现在……”穆霈云轻摇头，道：“更不能暴露与你私下有往来这件事。”

“我知道。”吴弘正道：“这会让你大哥和父亲以为，你站定了我齐王一派。”他转头瞅着穆霈云道：“别的我不管啊，去看山桃花你得陪我。”

他提着酒壶，往穆霈云手上酒壶一碰，道：“我们好久没有一起去外面走走了，算是……”吴弘正声音微微低了下去，似在想着别的事情，道：“陪我散散心。”

那边极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这件事。

隔了一会儿，吴弘正听着另一边一点儿声响都没有，想着穆霈云该不是喝醉了，一转头，看他左手提着酒壶，仰头看着天空，目光落在月色尽头，若有所思，便推了他一下，打趣道：“你小子在偷偷想着哪家姑娘呢？”

穆霈云缓缓转过头来，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完了，”吴弘正笑道：“这表情，多半是心里头有人了。”他凑过去，笑着问道：“哪家的姑娘？”

穆霈云依旧不言语，吴弘正便道：“你不说我也大概能猜着。你是晋国公府的二公子，先晋国公最疼爱，甚至指明了往后要承袭晋国公爵位的孙子。虽然先晋国公已经故去，但你的亲事，多半要从那几家里头择。”

盛京里头，曾有好事者给那些豪门望族排了一份名单，中间涉及的人名很多，关系也错综复杂。豪门望族之间多有联姻，常常哪家的姐姐是哪家的嫂嫂，又或者谁的外祖母是谁家的嫡亲姑姑。

简直是，能想到有多复杂，就有多复杂。

在盛京，除了皇室宗亲外，便是那些豪门望族最为显赫，排头的依次是晋国公穆府，宣平侯裴府和丞相程府。而后，便是那几个百年望族了，诸如王家、谢家、卢家等。

吴弘正所说的“那几家”，不外乎名单上的那些世家大族。

穆霈云眸光微动，淡淡一笑，饮了一口酒，又转开头去，看向天幕上那淡薄的月色。

后院里头没有怎么点灯，只有几盏疏疏的灯火，环在他们身侧。那轻浅的月光洒落下来，和淡薄的灯火融在一起，像在夜色中浮浮沉沉的薄雾一般。稍微明亮一些的灯火，便如深海浮舟，既渺茫得无迹可寻一般，又仿佛近在眼前，触手可及。

“啧啧，”吴弘正穷追不舍，继续道：“看你这样子，只怕是真有上了心的姑娘。”

说到最后，吴弘正调笑的语气渐渐小了下去，神色也变得认真起来。他不知是想起了什么事，目光中掠过一丝怅惋。

他偏头看了一眼穆霈云，仰头饮尽手中酒壶里，最后一口酒。

此时的顾家后院，也有人抬头，仰望着天空深处那一点浅浅的月光。

对顾子义方才提到的朱家那几点，顾灵芷虽然明白父亲为自己的考虑，但仍是不太愿意接受与朱家的这门婚事。

他们顾家在盛京这些豪族里头，原先是排不上什么名次的，后来因为她姑姑的原因，地位才稍稍提升了一些。顾子义有一个妹妹，名唤顾婉仪，数年前被纳入宫中，诞下皇子后晋升了淑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