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要的不多,也很简单。”顾灵芷浅笑道:“你很清楚我此行的目的。”
程振宇的食指轻轻在酒杯的杯沿摩挲着,似在思考。
他微微抬眸,静静看着顾灵芷:“姑娘可知那遗诏不过是个传言?”
顾灵芷也静静回看他,道:“要是真的没有这个东西,你们费那么多力气去找什么?还偏偏只盯着北渊宗?”
程振宇平静的眸光中,忽地绽出一抹深沉的笑意。此事最初的确不过是个传言,他们也有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燕王,好让他搅进来这趟浑水里。但前段时间,从他们的人在北渊宗藏书楼里找到的资料来看,当年正殿修建完成后那个仪式着实有点奇怪。那日曾在殿内的人,都已经先后去世,若说还有在世的,就只有……
“还是你们觉得,有本事去打我师父的主意?”顾灵芷淡淡瞥他一眼。
程振宇眼底的波光微微一动后,复归平静。
“我只要你把这个烂摊子给我收拾好。”顾灵芷挑眉看他,道:“你们要的东西,如果确实存在,我自然有办法给你们弄来。”
说完,顾灵芷耸肩一笑,“如果真的没有,至少我也能替你盯着某些人在北渊宗的动向,不是吗?”她眼底流淌着浅淡的笑意,“这怎么样都是一笔划算的买卖。”她指节轻轻在桌上瞧着,道:“你看着办。”
良久,程振宇缓缓点头,笑着看她:“可以。”他道:“姑娘说的是,我可以尽力一试。”
顾灵芷冷哼一声,“你说的,”她盯着他,重复道:“尽力……”她加重了后面两个字的字音,“办到。”
顾灵芷目的达成,便爽快起身,她起身走了两步,忽然停下来,道:“别想着玩什么别的花样,你要是再找北渊宗的麻烦,或者昀泽的事情不能顺利解决……”
她冷眼看着程振宇,“他要是活着,你们程家也能活得好好的,若是死了,我也要你们程家陪葬。”说完,她挑眉看向程振宇,道:“我猜,你到底不会想和我硬碰硬,来试探我的底线,看我是不是真的有办法把你们程家每一个人拖下水。”
“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程振宇淡淡道。
顾灵芷笑着回头看他,道:“你是个明白人,”她往前走了两步,俯身看着程振宇,道:“但我想你要更加明白一点,你是个精于算计的人,可我……”
“比你更豁的出去。”顾灵芷看着他,沉声道:“当我的底线被人践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时候,我会……”她嘴角勾着一抹淡笑,眼神冰冷,“非常豁得出去,甚至不顾一切。”
她直起身,看着程振宇,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和不要命的人拼破头不是个好办法。”
程振宇微微侧眸,迎向她的目光,浅淡一笑,轻轻颔首。
风从院子里的木兰树下吹过,那一丛翠绿的叶子又开始轻轻晃动,夜色下人影一闪,墙头瓦片发出一声低低的鸣叫,恍如一滴水落入湖面,溅起的涟漪渐渐散开,一切复归平静,只有淡淡的酒香,仍旧弥漫在空气里。
顾灵芷才出了程家的院墙,就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天上的星光碎成一片,落进那淡薄的眸光中,化成一片微微荡漾的深沉星海。
“至于为他这样吗?”
穆霈云的声音轻轻散落在夜风中。
“至于。”
顾灵芷迎向他的眸光,淡淡道。
夜风轻轻拍打着她的衣摆,黯淡的星光幽幽铺洒下来,在地上投射出两个单薄的影子。被风一吹,衣摆一动,那两个影子眼看着便要浅浅地叠在一起,可细看又仿佛只仍旧立在两处,静静对望。
“你不是不愿意卷进这件事里吗?”穆霈云问道:“现在为了他,你心甘情愿卷进来,还准备去帮人找东西?”
“嗯。”
穆霈云静静看着她:“不解释一下?”
“没什么好解释。”顾灵芷回看着他,眸光沉静,“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正要这么做。”她眸光坦荡自然,神色中无半分遮掩。
“那时我找你,你并不愿意。”穆霈云缓缓道。
“因为那个时候,我的确不想卷进这件事里来。而如今,如你所见,北渊宗已经不只是受到波及。”顾灵芷缓缓道来,“如今的北渊宗,还有往日的平静与安宁吗?我在乎的地方,我珍视的人,一点一点……”顾灵芷缓缓往前走了一步,“被这件事搅得一团乱。我早已不能置身事外。”
穆霈云沉默着看她。
“所以,你若是来找我谈,或者说和我算一算这一笔账,我就给你算算清楚。”
修长的睫羽轻轻垂下,遮去她眼底的波光,她再次缓缓抬眸时,眼底映着黯淡的星光,眼中神色变得复杂,却带着一股坚韧与执着,“当初,是谁让我卷进这件事来的?”
那夜在天阙山,在湖面那一艘竹筏上,他与她说过的话,他清楚地记着。
……
“我应允俞政的,是这一件事,替他查出小阮之死和北渊宗正殿被炸毁这两件事的关联,以及背后是否有人在暗中主使或者密谋什么别的事情。”
“所以你来找我了解情况?”顾灵芷问道。
“我们的确需要一个在北渊宗内部的人,帮着我们了解情况,查清真相。”
“所以这个人是我?”顾灵芷又问道。
“我尊重你的意愿。”
……
“怎么?”顾灵芷看他一眼,道:“是忘了?还是就许你找我探听北渊宗的事情,不许我自己用手上得到的资源,去办我要办的事?”
“你知道这件事背后牵扯有多深吗?”
顾灵芷眉头微挑,“知道和不知道,有什么差别吗?”
“你当真要卷入这件事?”
顾灵芷嗤笑,道:“我早已经卷进来了。”她眸光忽地一动,静静看他,“是不是……”她微一顿,道“你改主意了,不想我再掺和这件事,或者说……”她睫羽微垂,似在斟酌,又仿佛在沉思,“这件事变得更复杂了。”
但很快,她重新抬眸,眼底沉静无澜。她缓缓摇头笑道:“都不重要了。”她看着他,想从他眸光里寻找出一丝波动,或者别的情绪,可眼中什么都没有。就像一只上了锁的匣子,她什么也看不见。
“我跟着你去查案,又跟着你回来了。所以,是你把我卷进来的。”她眼底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是你让我接近这件事,了解这件事。现在我既然不可能抽身,那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