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巢文彦抬头看着她,冷冷一笑,“从凉州回来,你们就已经开始了吧。”
景如是一愣,没想到他会用质问的语气问她,她摇摇头,坦承道:“不是,但回来之后未过多久就开始了。”
“你们可都是男人!”巢文彦一拳砸在桌面上,结实的实木桌顿时凹进去了一小块,“那晚庆功宴上,我就看到你亲了他,但我以为你只是闹着玩的,没想到你们竟然,竟然变成了那个样子!”
“文彦,你先别激动。”景如是急急安抚道,“我们并非故意瞒你而是不能公开。我与康惜赐同为男儿身,在朝堂上又属于不同的政派,若是此消息被外人知晓,你也知道会掀起多大的风波。更何况,他现在正与太子争夺上位,若是太子拿此事作为要挟,他就一定会输的!”
听到最后一句话,巢文彦抿紧了唇,拳头握紧,却未再发火。
景如是再接再厉地解释道:“我知道我与他之间的恋情是不被世俗接受的,所以我们才这般小心翼翼,谁都不敢告诉。而且,说内心话,文彦,如果被你知道了,你一定会阻止的是不?就像现在一样情绪激动。”
“你们的事情我哪有资格阻止?”巢文彦冷笑着,眸光变得森严如雪,“但即使想隐瞒,你们也不该拿其他人当遮羞步。”
“什么意思?”景如是不解,问道。
巢文彦却一副她还在装蒜的模样,讽刺道:“刚才我去旭冉府找殿下,提出将晴儿嫁于他做妾之事,他没有反对。你们难道不是早就商量好,布下这个局,既让我妹妹委身做了妾,又能替你们遮挡这不齿之恋。”
“你说什么?”景如是呆住了,她像没有听懂一般,紧紧盯着巢文彦,反问道,“康惜赐答应让巢晴儿做妾?”“难道他没有告诉你吗?难道这不是你出的注意?”巢文彦冷冷盯着景如是,只当她还在做戏。他的内心宁可相信这是景如是出谋划策的,因为这样,就能然他对她的感情冷却下去。
“他答应我会去将军府兴师问罪,我说若是你爹处置了巢晴儿,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也就不再计较。”景如是的语速很慢,声音里像淬了浮冰,一字一顿地说道。
巢文彦表情慢慢有所松动,但仍持怀疑的态度追问道:“不是你的想法?”
“若是按照我的想法,我绝不会放过巢晴儿!”景如是眸光一沉,又问道,“康惜赐答应我,绝不会娶其他女人,但你现在又说他答应娶巢晴儿?”听到“其他女人”时,巢文彦只觉得她用词欠妥当,他皱眉道:“殿下是男人,他迟早都会成家立业,娶亲生子有何不对?况且,他都已将‘正室’之位空出,你还不满意?”“我只问你,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要娶巢晴儿?”景如是不听他的质问,只执着与这个问题。
巢文彦见她神情有些异常,于是实话实说道:“关于那晚晴儿下药之事,殿下确实找过我爹,但他们具体说的什么,我并不知晓。晴儿昨晚意图上吊自尽,幸亏被下人发现及时。她醒来之后,不肯喝药,又一直哭闹,说自己也是被一个解签的人给陷害了,她并不知道殿下反常是因为中了药,她又一直喜欢殿下,所以当殿下求欢时,她并没有拒绝。”
“她倒是推得干干净净。”景如是讥讽道。
“我爹找了名药理师,证实殿下中的春毒是来自于晴儿香囊里的药粉,不过只有这一种药粉并不会发作,只有闻到特殊的香味,两者气体产生作用后才会让人理智不清。晴儿说那解签人告诉她,将此香囊戴于身上,几日不解,还说香囊里的药粉是来自于神女所赐,能让她与意中人的心意相通。她并不知道香囊不料上被涂了特殊的香料,更不知道药粉是春毒。”巢文彦尽量客观地说明,但从语气上来讲,他还是偏向相信自己的妹妹。
“如果她不是早就藏了不良居心,那解签人随便几句话就能说动她吗?”景如是质问道。
“晴儿毕竟还小,她养在深闺,不知人心奸险。”巢文彦辩解道。
“还小?十三岁都已经可以嫁人了,她知道的事情说不定不比你少。”景如是就是无法相信巢晴儿,因为只有她知道,当她也是女人,看得出巢晴儿看向康惜赐的眼神,有多么势在必得。
“我知道晴儿是做错了,可是她罪不至死。”巢文彦接着说道,“晴儿哭闹了一整夜,趁我们不注意,还想用摔碎的碗片割腕。我娘实在是不忍心了,就劝说我爹去找殿下,说发生了这种事情,晴儿要寻得一门好姻缘已不可能,请殿下看在巢家多年来对他忠心耿耿的情分上,收晴儿做妾。这样两家既能联姻,晴儿也不会再寻死意。一开始我爹厉言拒绝,但耐不住我娘和晴儿的苦求,只好写了一封书信,让我交给殿下。所以一大早,我就去了旭冉府。”
“他看了之后是何种反应?”景如是心中还存着希冀,希望是巢文彦曲解了康惜赐的意思。
“殿下看了之后,沉默了很久。我告诉他,晴儿犯了错,理该受罚。他若是真心不喜欢晴儿,可以拒绝。”巢文彦说道。他虽然无法接受景康二人的事,不过对事不对人,他还是很客观的。
“然后呢?”景如是追问道。
“殿下问我,让晴儿委身做妾,难道将军府不觉委屈?”巢文彦说道,“我就将父亲的意思转达给了他:我娘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就是受尽万千宠爱的。她年纪小不懂事,所以犯下大错。可为人父母者,都是希望子女过得好的。晴儿只心系殿下,即使事情被掩盖下去了,她也宁可削发为尼也绝不会再嫁他人。但晴儿所做之事让将军府都无法自圆其说,所以如果殿下宽厚,能收下晴儿,将军府必定鞠躬尽瘁,誓死追随殿下。”
“用整个将军府来做‘陪嫁’,你爹的手笔还真是大。”景如是声若坚冰,讽刺道,“这些年来,将军府与祁王关系密切是天下人皆知的事实,若有朝一日,将军府改投太子,太子会不会相信都成问题。所以你爹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只有用这么个说辞,来缓解与康惜赐的关系。虽然唯一的嫡女做了妾,但只要康惜赐一日未娶正妃,巢晴儿都是有扶正的可能性的。”“我不否认你说言的。”巢文彦算是默认,他爹的心思他又何尝不懂呢。
“而康惜赐,”景如是放在桌下的手攥紧了,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中,“他要同太子争,就需要强大的同盟支持。将军府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他一方面对巢晴儿的所作所为心生厌恶,但另一方面,为了一个巢晴儿就与将军府割席决裂,他又觉得不值。所以他沉默,在心中计算得失。将军府提出巢晴儿为妾,他可以暂时口头应承下来,待到两年后,她及笄时,再出变数也来得及。”
“殿下真的只是敷衍应承吗?”巢文彦一愣,想得倒没有她那样复杂。
“他若是娶了巢晴儿,便是与我为敌。景府与将军府,他会选择得罪谁呢?”景如是看着巢文彦,目光冷冻如霜,“最好当然是两个都不得罪,先应承下你们,然后再来安抚我。”
巢文彦怔了怔,问道:“那你如何做?”“我会去找他,当面问他。”景如是说着站起身来,走向门外。
“砰”的一声,房门被巢文彦用力合上了。他居高临下地瞪着景如是,怒气冲冲地质问道:“即使是做妾,你也不允许吗?你别忘了,你和殿下是走不到一起的,即使现在也是瞒着所有人罢了。有朝一日,殿下真的登上大宝,难道还能娶你为后吗?你的心眼能不能稍微大些,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更何况殿下那样尊顾的身份。他是不可能一直不娶妻纳妃的。”
“我和他的事情,轮不到你评论。”景如是推开巢文彦,拉开房门。
“砰”巢文彦的手覆盖在她的手上,再次关上了房门。
“你如果真的喜欢殿下,真心想为他好,就不要妨碍他。”巢文彦警告道。
“你还真是好笑。”景如是抬头看着他,嘲笑道,“你的亲妹妹要委身做妾了,你竟然还叫我不要妨碍。对于你们男人来说,是不是权势、利益就能大过一切了?”
“什么叫我们男人。”巢文彦刚想反驳,却隐隐察觉到有些事情不一样,他盯着那只完全被他大掌覆盖住的小手,怔了怔,“你的手怎么这样小?”
景如是的身量不高,长相也偏女性化,这些巢文彦早就习以为常了,并不觉得奇怪。可是他也见过与她差不多高的男子,手掌绝对没有这样小的。
她的手像女子的手。
景如是只静静地看着他,不言不语。
“你也从来没长过胡茬。”巢文彦仔细打量着景如是的嘴唇周围,男子的下巴处即使每日打理,皮肤也较粗糙,绝不可能像她这样细腻光滑。
“也没见过你有喉结。”巢文彦心跳忽然有些加速,他回忆起,自从景如是归来后,衣襟都是高高的,即使是夏天也不例外,像是在刻意掩饰什么。
“与冒顿交手后,殿下抱着你回军营。你的影卫说要替你疗伤,但殿下却不允,而是坚持亲自替你包扎伤口。”巢文彦继续说着,不像说给她听,倒像在自言自语。“你即使流连青楼,也从不与女子过夜。而且府中没有一房姬妾。”
景如是仍然静默不语,她知道巢文彦虽然有时粗心大意,但并不是真正的莽夫。在战场上,他心思缜密,料敌于先。在生活中,也不会真的愚蠢多少。
“景如是,你是男是女?”终于,他问出了这个问题。他的眸光很亮,像极夜之上最亮的星辰,他的眉峰如刀,斜飞入鬓,英气逼人。他的唇角紧抿,死死盯着她,面上表情极为复杂。有震惊、诧异、怀疑,甚至还有隐隐一丝期盼。
景如是视线移开,想抽回自己的手。
他却紧紧抓着,不依不饶:“难怪你听到殿下纳妾的消息如此抗拒,你是女子,对不对!”
景如是猛地一把抽回手,后退两步,站定,抬头直视着他,不答反问:“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巢文彦心跳加速,他知道自己猜对了,“你竟然瞒了所有人瞒了整整十八年!”
“你打算揭穿我吗?”景如是问道。其实她也可以不承认自己是女子的,但她并不想再骗巢文彦了。而且,从内心深处来讲,她或许是相信他的。
“我。”巢文彦断然否认道,“我不会。利用你的身份做文章,这太过卑鄙。”“我知道你不会。”景如是看着他,眸子里充满了信任。
“你。”巢文彦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现在的他脑子里太过混乱,竟厘不清自己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她竟然是女子,那以前常做的那些梦就有理由解释了吗?他就不用再担心自己有“断袖之癖”了。
可是,她早已与殿下互通心意。如果她是男子,他还能抱着一丝幻想,殿下终究会迎娶别的妻子。可她是女子,说不定有朝一日,她真的会为殿下穿上嫁衣。
他的心好乱!
然而趁着他心烦意乱之时,景如是已经离开了。
旭冉府
这一次,景如是并未翻墙潜入,而是光明正大地从正门拜访。
“如是,你怎么来了?”当侍卫领着她进来时,康惜赐遣退下人,只余他们二人。
“你是否答应要納巢晴儿为妾?”景如是开门见山,直言来意。
康惜赐一愣,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得知了消息。他拉着她的手,让她先坐下:“我是答应了文彦,不过这只是权宜之计罢了——”
“那你就是真的答应咯?”景如是不给他说完的机会,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他,表情平静无澜。
康惜赐知道此刻的她真的很生气,于是立即解释道:“我不会真的娶她,但巢老将军连夜亲笔写请罪信,我无法说得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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