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好咬牙坐下，伊凡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问道：“我就是德里克医生的助手，不知有什么可以帮到你？”

“我这只眼睛，看到了吗？”用手肘撑着桌子，对方身体前倾，歪过脸指了指右眼的桶状机械眼。

“不知道为什么，最近总是有漏电的感觉，找了好几个机械修理师都没有检查出什么毛病，所以才大老远跑到这里来。”

说话的同时，此人的脸部突然抽动，五官扭曲的变了形，连忙说道：“就是这样，就是这样，嘶……疼死我了！”

“疼死你才好呢！”伊凡内心咒骂，脸上却关切地的问道，“如果将它取下来，还有出现这个症状吗？”

对方揉着脸，仿佛在看傻瓜一样反问道：“你说呢！如果还疼我会告诉你是它的问题吗？”

看来是安装机械眼时生物神经与机械装置的底座连接不够牢固所致……通过对方的描述，伊凡大致判断出了症结所在。

这的确不是一般机械修理师能够检查出来的毛病，伊凡也是因为最近看了一本人体机械学的书籍才大致判断出原因，里面就介绍过类似案例。

想要彻底根绝病痛需要进行手术，重新对接生物神经与机械装置，其他办法都是治标不治本。

如果只是简单的机械维修，伊凡的确比德里克医生要娴熟一些，这种与人体相关的手术，他却从来都没有尝试过。

是求助德里克医生还是想其他办法，伊凡扫过对方傲慢的目光，再看了看他身上的骷髅油彩，已经找到了答案。

“我想原因已经找到了，请将机械眼取下给我检查。”

接过对方递过来的机械眼，伊凡假意用仪器反复检查后，自信满满的抬头说道：“问题找到了，是电流过大所致，进行机械与神经转换时神经刺激过大，产生疼痛。”

伊凡面对的不过是几名骷髅帮的普通成员，从来没有接触过机械原理的知识，这一板一眼的糊弄加上笃定的目光立刻就让对方信以为真。

“这些我都听不懂，你之用告诉我应该怎么办就行。”

“问题很简单，调整一下内部电路结构就好，不过你的神经长期受到压迫，出现了应激反应，建议滴入一些缓和剂，确保万无一失。”

正在为另外一个病人检查的德里克医生忽然皱眉，很快又舒展开。

在病人焦急的注视下，德里克医生和声说道：“病情已经得到了控制，不过还需要坚持服药，新年之后，你就可以痊愈了。”

不得不说，伊凡一板一眼的样子非常有说服力，唬的对方连忙说道：“就照你说的做，只要能够不再犯病就行，我早就受够了！”

伊凡面露微笑的点头道：“那我就去找仪器调整电路，还请耐心地等待几分钟。”

拿上圆筒状的机械眼，伊凡不紧不慢地走出仓库，脸上的微笑逐渐平静，好似万年不化的寒冰。

进入房间来到地下训练场，顺手从武器架中抽出泰尔工厂带回来的霰弹枪，取出枪膛中的子弹，扭动黄铜底座，将子弹内部的靛砂倒出。

小心地在机械眼侧面凿出一个不大的凹槽，再将靛砂倒入其中，最后用蜡将凹槽封住。

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看不出什么异常。

随即将机械眼内部电路进行了细微的调整后，伊凡赶在骷髅帮的成员耐心耗尽之前赶回了诊室。

在眼眶内滴入大量缓和剂，伊凡亲自将机械眼放入了眼眶，满意地拍拍手：“这样就没有问题了。”

骷髅帮的成员小心晃动眼珠，又猛地连续眨眼，绷起的脸逐渐松露出笑容：“诶，真的不疼了！真有你的！”

在诊室中停留了约半个小时，确定没有再出现扎心的疼痛后，骷髅帮成员才满意离开。

这段时间里，伊凡一直面带微笑，没有露出丝毫破绽。

由于前来问诊的病人太多，直到入夜德里克医生和伊凡才得以休息，一整天的工作让二人都显得非常疲惫。

简单收拾后，德里克医生突然想起上午的事情，随口问道：“那名骷髅帮的成员你大蒜瓣怎么办，缓和剂只能让他的神经短时间无视电流的刺激，过一段时间，他肯定会来找你的麻烦。”

犹豫片刻之后，伊凡缓慢地抬起头，嘴角微翘道：“不，德里克医生，他不会找上门来了。”

伊凡没有隐瞒的将自己来到地下训练场躲过爱丽丝的视线之后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到最后他的嘴角高高翘起，固定成一个浮夸的微笑。

“电路会在大约二十天后短路，蜡被高温熔化，靛砂会立刻被点燃，他不会有机会找我麻烦了。”

在骷髅帮的成员出现在他眼前后，伊凡便下定决心要替死去的雷恩大叔报仇，不断的头脑风暴后，他终于找到了这么一个天衣无缝的方案。

只要对方不是死在德里克医生的诊室内，就没有人会怀疑到他。

伊凡没有注意到，随着他得意洋洋的描述，德里克医生的面色却越来越暗……

“他是我的病人，你怎么能把他杀了。”

德里克医生面色铁青，水蓝色的眼珠瞪得巨大，他颤抖着双手，难以遏制自己的悲伤：“伊凡·奥尔科特，我对你很失望。

难以理解德里克医生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伊凡迅速辩解道：“可是，他是骷髅帮的人，你曾经说过，他们无恶不作，是彻头彻尾的恶棍！”

“一个医生失去了医德，那他也会失去一切。”德里克医生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的伊凡说道。

伊凡只觉一阵委屈，自认为没有犯错，于是他提高了声调，朗声问道：

“如果有一天，胡子老爹突然走入诊室寻求帮助，德里克医生你是否也会全心全意的救治他，然后继续被他追杀呢？”

“我不知道，但我绝对不会再用卑鄙的手段去陷害我的病人。”德里克的神情变得复杂，先是痛苦的闭上双眼，又很快睁开，无力地挥了挥手，“我有些累了，你也回去休息吧。”

没想到成为德里克医生助手后的第一次争执居然是为了骷髅帮的恶棍。

争论最终没有获得统一的意见，浑浑噩噩的伊凡将加尔从仓库将抱回房间，对着它轻声说了许多话，有近期的遭遇，也有对于雷恩大叔的怀念。

小家伙似乎听懂了伊凡的疲惫与沮丧，不时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眼部的屏幕上还显示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在加尔的笑脸中，伊凡也逐渐咧起嘴，眼角忍不住划落一滴泪花。

客厅中，德里克医生将头深深地埋在怀中，脑海里不断闪过一系列画面。

他想起逐风城的古堡，少女的祈祷，幽幽烛火点亮了圣洁的光。

然后是老城主冰冷的双眼，风雨交加的夜晚，狂风肆虐。

“如果胡子老爹走入诊室寻求帮助，德里克医生你是否也会全心全意的救治他，然后继续被他追杀呢？”最后是声声直抵内心的口吻。

摇头驱赶走脑海的杂念，德里克医生略微改变坐姿，低沉地问道：“爱丽丝，我这么做错了吗？”

“德里克医生，你没有错，伊凡他也没有错，你们都做了自己认为正确的决定。”

实际上，在这件事上爱丽丝有所隐瞒，她没有提醒德里克医生伊凡拿了机械眼后去了地下训练室，不然德里克医生应该可以及时赶到制止伊凡的冲动行为。

“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你没有错，他也没有错……”德里克医生口中不断重复着爱丽丝的话，不知为何嚎啕大哭起来。

已是后半夜，镇上的灯火依旧没有熄灭，毫无困意的伊凡无精打采的望着窗外，内心迷茫没有方向。

“笃、笃、笃……”突然的敲门声打破了夜的的寂静。

门外是德里克医生，他面容憔悴头发凌乱，看起来状态很差。

“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丢下短短的一句话后，德里克医生没有等伊凡回话，就兀自往楼下走去。

穿过客厅走下楼梯，德里克医生和伊凡谁都没有说话。

压抑的气氛一直持续到二人走到地下训练场，德里克医生才忽然问道：“你知道为什么爱丽丝不会出现在地下训练场吗？”

伊凡下意识摇头，不知德里克医生为什么突然会问他这个问题。

德里克医生的脚步未停，带着伊凡走至训练场边缘，拉开厚重的石板，一条透着寒气的密道映入眼帘：“因为她一直都在，这里是她的长眠之所。”

沿着密道一路向下，周围的温度陡然下降，德里克医生的话却越来越多：“刚才你问我，如果胡子老爹那天没有死，还恬不知耻的跑过来找我治病，我会怎么办。”

密道的尽头，光线也变暗了许多，德里克医生伸手按下墙壁的按钮，灯光立刻照亮了一片不大的空间。

这是一个用冰打造的密室，中央有一具透明的冰棺，就算隔了一段距离，伊凡也能够看到里面躺着一个人。

“过来看看吧，她就是爱丽丝。”没有急着回答刚才的问题，德里克医生招呼道。

冰棺内的女子有着灰白的长发与瘦削的脸庞，眉宇间的轮廓与希尔夫人有几分神似，她身穿素色长裙，手中捧着一支凋谢的鲜花，静静地躺在其中，如同童话故事中的睡美人。

“她是希尔夫人的妹妹，逐风城上一任城主的女儿，我是她的杀父仇人，也是间接害死她的人。”

伊凡只感觉内心受到了巨大冲击，本能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