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淮君又拎了个人回来。郭道平已不觉得惊讶了。
葛尔丹三缄其口,坐在地上低着头不说话。怎么问都不答,一个劲冷笑。
这是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檀道济冷眼看着葛尔丹,说:“交给我审。我把他治得服服帖帖。”
郭道平点点头。
龙淮君道:“我已经找到了辽军的去向。我们可以直接带兵过去。”
“也好。”
郭道平又点点头。檀道济恶狠狠的盯着葛尔丹,葛尔丹低头不语。
两千人行走在茫茫雪原上,人不少,但从天上望下,像是一列在雪地行军的蚂蚁。几十个人被留在原地,魏延、葛尔丹在其中。他们大多是老弱病残,打仗用不上他们。
雪地上搭起四顶帐篷,魏延躺在其中。
……
龙淮君把弓背到身后。身边跟着郭道平和檀道济。他们一言不发,眼神紧张四处打量。
她叹了口气。在打仗的经验上,他们并不比她多。她心里或多或少也有些忐忑。不过一想到这只是冷兵器的时代,就放心许多。
跟着辽人留下的脚印,两千人在雪原上默默跋涉。前方雪地被踩得凹凸不平,越来越凌乱。辽人走得很慢。
渐渐的,龙淮君觉得已经要赶上了。
身旁的两个人谨慎起来,他们顺着前方的脚印张望。在远处的雪原尽头,脚印消失在一片山谷前。
那山上多是林木,山谷中间有皑皑白雪。从左边天上射下的阳光照射在它向南的一面,折射出盈盈白光。
“不能再追了。”
辽人可能在山里埋伏。他们假如站在山谷两端的坡上,可以把箭射到山谷里任何一个角落。
军队在一个林子里驻扎。林子离山谷有些距离,可以远远的望见那山尖山的一抹白色。
龙淮君坐在一个大石头上。扫下一片雪,腾出一片微小的空间。她躺在那上面,一动不动看着星空。
满天的星星,有些是认识的,有些却很陌生。陌生不是因为不曾见过,而是曾经城市的污染下,星光为了赶到她的身前要耗费太多力气。
有些本就微弱的星光,夭折在了半路。据说人们可以靠北斗星辨别方向。那真是一种浪漫的方式。
旁边有人站过来。
她翻了个身,头枕着手臂,看过去。郭道平年轻的身形如同一个刻板的兵马俑一样站在旁边。他也看着天,眼神里充满一种莫名的情绪。
“在看什么?”
“看样子,明天有个好天气。”他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神情有些茫然。
天气好,兴许李将军的人马就要到了。人一聚齐,就要开打。谁都没打过仗,心里有些忐忑也是人之常情。
龙淮君叹口气,笑道:“你怕不怕?”
“不怕。”他看过来,看着龙淮君的脸,似乎在斟酌用词。良久,他又重复道,“我不怕。”
龙淮君又看向无垠的星空。
“打仗的事,我从前也没有想过。”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这是免不了的。”
他点点头,沉默不语。龙淮君往旁边挪了挪,拍拍身边的位置,“坐会儿吧。”
他看过来,熟视良久。她不觉摸了摸脸上,似乎脸上是有什么吓人的东西。最后,郭道平摇摇头,“那太凉了。”
沉默。
“龙姑娘。”
“哎。”
“你到底多大?”
她想了想道:“大概,有二十岁出头吧。”
郭道平眼神充满意外,惊讶的看着龙淮君,“你比我还大?”
“千真万确。”
“你真会说笑。”
龙淮君开心的笑起来。以前曾想着,老了被人夸年轻是什么样的体验?如今终于如愿以偿,却没想到是这个模样。
“好好休息罢。”
他留下一句,摆摆手转身离去。
龙淮君躺在石头上,一动不动。像这样一动不动的躺着,一边望着天空。心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什么,自己却好像没有意识。也不用定个时间表,让自己如同时针分针一样规规矩矩、按部就班。
她更喜欢雨天。
大雨天,满世界都被雨声覆盖了,这时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屋檐下,似乎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那种时候,仿佛自己才真正存在过一样。雨水冲刷掉凡俗的烟火气,撇去其它乱糟糟的杂音,也似乎能冲掉自己的烦恼似的。
第二天。
却下起了雪。从天上落下的雪如同绒毛一样飘落,两千大军淹没在雪海里。远方的山谷只留下一个依稀的轮廓,雪原上的脚印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落个不停。但是却让人偷懒似的松口气——这样看来,今天是打不起来了。
打仗本就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何况他们也只是新兵,入伍不过一个星期。
呼呼风声在耳边呼啸。奇怪的是,那声音中泛着一些呜鸣。她分辨出来,那是号角的声音。
号角声从山谷里升起,如同炊烟一样慢慢笼罩整个山谷。在平原上,风雪似乎淡了一点。人们看到一团灰影在山谷里慢慢蠕动。
那好像是淤泥一样的颜色,在满世界的苍白里形成一片浓稠的沼泽。那片“沼泽”蠕动出山谷,紧随着传来乒乒乓乓、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又伴随着轰轰烈烈的呐喊声。
郭道平望着那山谷,深吸了一口气。
“辽人打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