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人确实很能坐享其成,只是自己不怎么能经营。
当初他们打下了江山,可在历史上却只守下百年时间。江山打得有多快,崩塌就有多迅速。
像是气球似的。吹到极致,瞬间破灭。
龙淮君立在城方间,偷偷往下打量。四处都是黑咕隆咚的模样,唯有堡垒中心望得见点滴火光。
夜深了。不知道辽人是都睡了,还是本就只有那么星星点点的几处人。
城墙上一大圈,空空荡荡,真就是一个人也见不着。
再看堡中的屋舍,许多已坍陷焚毁。唯有些石头搭的房子还坚挺着。
可那些石头的房子也受损颇多。本是建来储存粮草兵器的,但辽人好像不管这些。都拆了来,把砖头垒了灶台。人却睡在帐篷里。
在夜色里望见堡垒中央那一片空地,上面支棱起近百顶帐篷。
看样子,辽军有近千人驻防在此。
城里积雪被打扫一空。物资也颇为充足,辽人要是拒城不出,这堡垒恐怕一时半会也打不下来。
……
“呼……”
帐篷里呼噜声此起彼伏。偶尔有人翻个身,抱着旁边的同伴却继续熟睡。
唯一的一点动静,就是掀被子打呼噜的声音。其它的,也就是帐篷外的雪沫随风落在地下所摩擦出的沙沙细语。
站在百顶帐篷的边缘,已经闻得见空气里的臭气。她捂着鼻子,站在这边观望了一会儿。
帐篷里全是漆黑的一片,除了呼噜声,不见半个人影。一个巡逻警戒的人也没有。
辽人和梁军打了这么几年,他们心里认定梁人都是软弱窝囊的废物,不把梁人放在眼里。
且如今天寒地冻,他们也认定梁人不会来范。从来就只有他们偷袭别人的份,梁人还差得很远。
这么打仗,是最吃亏的。
龙淮君摇摇头,却松了口。
如此一来,也省去了不少功夫。
猫头鹰站在树梢一声呜鸣,两只黑色的瞳孔里映出整个城中的场景。寒风瑟瑟,一个白色的人影在帐篷间飘荡。
再一眨眼,那白影却已消失不见。它转转头四处张望,鼻孔却闻到一丝血腥味。“咕噜”一声振翅而起,月色隐约,投下它的一段影子在雪地上移来移去。
……
郭道平几人在城外一言不发,焦急等待。
咯吱一声。几人转头望去,却见堡垒的巨大门扉慢慢撑开一条缝隙,月色葱茏,映出一截白衣。
龙淮君手上提着把辽人的弯刀,一边身子沾染了血色。
孙小小连忙过去要扶。龙淮君抖了抖手,将弯刀插在身侧摇了摇头:“城门已开了,郭道平,你去把新军带来罢。动静不要太大,别吵醒了辽军。”
郭道平忙问道:“辽军有多少人?”
龙淮君伸出一根手指。
“千人左右。”
王徽之望着她一身的血色,面色苍白:“龙姑娘,你受伤了吗?”
“杀了几个不消停的家伙,免得被发现。”
千人的队伍,晚上起夜的几个倒霉蛋已经先见了长生天。
郭道平道声“稍等”,匆匆回去带兵。孙小小、檀道济见此,道声“我一同去”,匆匆跟在郭道平身后。
王徽之在城门缝隙中往里张望,见其中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瞧不见。
那城门上沾着几道纤细的指印,是方才龙淮君留下的。魏延用手掌探上去,覆盖住用力一推。
纹丝不动。
“这两扇大门,有千斤重罢。”
王徽之叹道。
魏延棱他一眼,却没说话。手心尚余几分温度,那几道血指印被他摸净了。
扯动伤口,忍不住连咳两声。
龙淮君在那边望来,魏延却把嘴捂住,转过身去。
倚靠在一颗槐树下,龙淮君呆呆的踢着脚边积雪。鞋上沾了两点血色,如同梅花一样绽开。
她很久没有为着什么苦恼了。
如今她动起手来,能做到杀人不眨眼的地步。这个样子,从前是未曾预料得到的。
摇摇头,听着自己浅浅的呼吸声,总算感觉得到自己的存在感。身体似乎也感受不到夜里的寒冷。
稍时,郭道平已带兵归来。来时却已身着玄甲,全副武装。
身后两千新军刀剑在腰,磨刀霍霍,意指之处,锋芒毕露。
孙小小一身红甲,穿的却是黄裳赠与龙淮君的盔甲。
龙淮君望着她,觉得自己是做了个好决定。这铠甲送给了孙小小,穿在她身上要合适些。
孙小小比她更像个带兵打仗的料,穿起铠甲来也威风多了。她一手端着把细细的唐横刀,看向这边。
龙淮君笑着招了招手,走到郭道平身边。檀道济一身白色铠甲,也站在一旁。
“你怎么也穿上白甲了?”
龙淮君疑惑道。
“大雪里,白色不易叫人瞧见。隐蔽些。就专门叫人打造了这副铠甲。”
檀道济笑道。
“怎么,龙副尉不同我们一起上阵杀敌了吗?”
龙淮君摇摇头,“我不太喜欢。战场上乱糟糟的,叫人心烦。孙小小爱打仗,我已把盔甲送给她了。”
“怎么,这红色的铠甲居然是你的吗?我还道,你只喜欢白色的东西。”
檀道济笑起来。孙小小偏过头来,怒气冲冲的把他盯着。
龙淮君轻笑起来,摇摇头。
“从此门进去,四周房屋都不管,只要直取中心的数百顶辽军帐篷即可。”
她伸手遥遥一指。
轻飘飘的语气,却让人心生敬畏。
郭道平点点头,一招手,即要带兵进城。
龙淮君突然想到什么,又把他拦下来:“等等。”
“怎么了?”
郭道平望着她。
龙淮君看着他的眼睛。
“先泼火油,射火箭进去烧它一通。叫他们手忙脚乱,伤亡殆尽。辽军阵脚大乱,四处逃窜。这时只需要叫人守在一旁,等着那逃出来的人,见一个便杀一个。”
她眼神淡漠,语气冰冷,叫人心寒。
“这样,可不费一兵一卒。”
郭道平呆呆的望着她,隆重的点了点头。